他不喜欢朝堂上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也不关心,只不过是偶尔听他爹提起过一些。
因而他虽了解得没有很透彻,却也能对齐天佑身处皇家的身不由己,略晓一二。
齐天佑这一根筋的单纯性子,生在皇家这大染缸里,身边都是尔虞我诈,惯常耍阴谋的人,但他却还维持着本性的纯良,哪能不吃苦头?
而他的亲兄长,又是最名正言顺能登上大统之人,一举一动都受着各方的监视,他身为太子最亲近的弟弟,自然也逃脱不了。
说白了,在唐安宴看来,菀妃和太子让他闭门不出,常年装病,全然是为了保护他。
轻烟身为圣上放在禹阳的眼线,定然早已知晓此事,却默许这样的行为,指不定就是他的意思。
这几年三皇子突然崛起,铁腕手段,事事压太子一筹,再加上三皇子的母妃怜妃,外戚家族势力不俗,颇得圣上器重,隐隐露出可与争锋的苗头。
而太子的母妃菀妃,迟迟没有被立后,这些年朝中非议繁多。
众人皆猜测圣上有心换太子,才迟迟不给菀妃皇后之位。
因而现在朝堂,分成了拥立太子的太子/党,和尊崇贤者为上的三皇子党,两党相争的局势。
再加上,他和姜叶玉出门找钟灵之时,听她暗暗提醒丐帮是太子的人,虽不是刻意讨好,可对他这纨绔也十分客气,言语间,还透露出些想替他与太子牵线搭桥的意图。
由此看来,太子混的着实不怎么样。
毕竟若非太子处境真的艰难,又怎会将算盘打到他这不务正业,臭名昭著的纨绔身上?
还连丐帮都收纳旗下,可见如今三皇子势头多盛,太子被打压得多惨。
想到这,唐安宴是越发不替今日受伤的齐天佑担心。
所谓当局者迷。
齐天佑身处局中,只看到他母妃对他冷漠、严厉,还要他舍弃皇子身份,改名换姓到禹阳,明面上让他替太子筹谋后路,实则是想让他退出燕京这是非之地。
这样处心积虑为儿子着想的母亲,见儿子不懂她的苦心,巴巴地又回燕京来蹚浑水,哪能不气?
齐天佑倒好,只顾自己悲伤春秋,学着多愁善感的酸臭的文人一样,借酒浇愁。
实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唐安宴倒是想让亲娘打,可他都没那个机会。
唐安宴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钟灵直肠子,哪想得到这其中的弯道,拉着不怎么情愿的唐安宴,跟上范松一起去了齐天佑那。
......
也不知齐天佑是喝了多少,刚开门,迎面而来的酒气,熏得三人直皱眉。
要不是平日见多了齐天佑淡若君子,无欲无求的清雅模样,钟灵和范松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担忧。
这得受了多大的刺激,才能让克己守礼,凡事都有度的翩翩君子,变成这烂酒鬼的样子?
进了门先入客厅,要越过屏风才能进到卧房。
唐安宴拉着钟灵,不准她冲进去,对范松挑了挑眉,“你先去看看衣衫穿好了没。”
范松点点头,听话地走了进去,钟灵圆着眼,惊奇地看向唐安宴。
以往唐安宴也不是这样婆婆妈妈,讲究俗礼的人啊。
唐安宴自然晓得钟灵在想些什么,斜着眼看她,一本正经道:“齐天佑那古板性子,若身子被你看了去,要你负责怎么办?”
钟灵皱了一下眉,“怎么会!天佑兄可不是不讲理的人,何况我是医者,眼里只有病人,不重男女之分。”
好一个不重男女之分!
唐安宴咬咬牙,钟灵是不看重这个,可他心里总是觉得不是滋味。
翘着鼻子哼了声,还没来得及告诫钟灵,一会瞧伤归瞧伤,可不能动手动脚的被人碰瓷,就听屏风里,范松惊讶的呼声响起。
“虞兄,你怎么在这里?”
唐安宴和钟灵闻声快步走进卧房内,只见虞月卿弯着的腰,迅速地直起来。
站在床头,转过身,背着手。
浅笑着看向他们,幽幽解释道:“方才见范兄将昏睡不醒的天佑兄带入房,正打算来问问发生何事,就见范兄急匆匆地又出了门,我就是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唐安宴眯着眼,盯着泰然自若,一脸真挚的虞月卿,大少爷丝毫不掩饰,将怀疑两字,大咧咧地挂在脸上。
刚刚进来,虞月卿脸上那一抹转瞬消散的狠厉,可没逃脱他的法眼。
唐安宴对虞月卿已然没有同窗之谊,在他看来,他们的关系,早在他替她摆脱户部老色鬼之时,就已经互不相欠了。
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
没想到这人阴魂不散,几次三番往他身边凑,他对这样甩不掉的尾巴,心生厌烦。
尤其在他沐浴时,听了小武的禀报,更觉此人居心叵测。
小武说他是在追被丁顷白称作“圣女”之人的时候,遇上的虞月卿。
当时虞月卿正背着包袱,好像是刚从禹阳赶来燕京,也正是因为虞月卿突然从黑纱女子消失的拐角出现,拦了小武的去路,导致他将那圣女跟丢了。
天风寨上那一次可以说是巧合,可接二连三的,因为虞月卿的意外出现,白莲教的人屡次逃脱,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唐安宴笃定那被称作圣女的黑纱女子是白莲教的人,是因为曾在书房外,偷听到他爹和轻烟的交谈。
轻烟自从接手尘凡涧后,为了避嫌,鲜少亲自来唐府。
而那一日夜里,他不但来了,还穿了一身夜行衣,飞檐走壁,翻了墙,偷偷摸摸溜进来。
唐安宴无意中瞥见,还以为是什么有眼无珠的大胆飞贼,竟偷盗到他兵部尚书府上来。
但见那人轻功了得,轻松避开府上一众耳目,又不像寻常毛贼。
想看看此人究竟什么意图,唐安宴便一直尾随着,直到进了唐德的书房。
听到两人说话声,才知那人是轻烟。
听唐德的墙角,于唐安宴来说,是家常便饭,知道躲在哪处最安全。
因而里头两人也没发现他的存在。
听轻烟说,白莲教的教主梁曼吟自十年前围剿后下落不明,生死也未知,但前不久,白莲教突然出现了一位被称作圣女的人,接管了教中大半事务。
这圣女来历神秘,无人见过她的真颜,只知是个女子,年龄姓名都一概不晓。
此人先后设计,将不少朝中叛离白莲教之人,以各种罪名弄入狱中,尤其是太子/党派之人,占了大多数。
轻烟来唐府就是想让唐德暗中追查这圣女的身份。
虽说这圣女一直在清除太子/党派内叛离的白莲教余孽,看上去应是归属三皇子,可圣上疑心病重,想要确凿的证据。
因此暗地里吩咐了唐德追查此事。
唐德在朝中无党无派,其行事作风猖狂,多数官员明面上恭敬有余,实则避之不及,总想着这棵大树早晚有一天会倒,届时树倒猢狲散,最先遭殃的还不是他们这些个官位低微的?
因此唐德带着刑部成了一道清流,既不归于太子,也不支持任何皇子。
颇受圣上信赖。
这些是唐安宴通过轻烟和他爹相交甚密,推测出来的。
只听令于圣上的东厂二把手,若非得到上头指示,哪会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便找唐德商议。
白莲教的事,唐德不让他多管,但看白莲教的鬼面人处处找他的麻烦,唐安宴早想着将人除之后快。
唐安宴怀疑,今夜这形迹可疑的虞月卿,便是那神神秘秘,从未露过面的白莲教圣女。
否则哪来这么巧的巧合,圣女一消失,她就出现了?
最关键的原因,在于小武听到她和丁顷白的对话。
从两人的对话中可以看出,黑纱女子对那一日教坊司之事,知道的是一清二楚。
钟灵打了丁顷白两巴掌,丁顷白这样好面子的人,哪会自己将这样丢脸的事说出来?
唐安宴想得越细,看向虞月卿的目光越是玩味。
也不拆穿她的谎言,大步走到床边,仔细查看两颊带着清晰的红肿巴掌印,口中喃喃不知说着什么胡话的齐天佑。
除了酒气上涌,脸色潮红外,仍在喘气,看起来没什么大碍。
而他手里紧握着的东西,露出点头,闪着银光,颇为眼熟。
唐安宴眉头微皱,警惕地瞥了眼神态自若的虞月卿,随后喊了钟灵过来替他看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