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唐安宴惦记着要去钟灵住了三年的浮云山看看,因而他也没反驳,点头答应后,带着范松下了马车。
看着两人拿着祭酒给的信,命人抬着三个箱子,进了国子监。
钟灵迟迟没有放下车帘,看着两人进门的背影。
她心里总觉得忐忑......
别的都好说,只不过让唐安宴不搞事,只怕比上天揽星摘月还难。
☆、第五十九章
坐北朝南,三进院落的燕京北雍,除了大红色木质门窗,四角重檐攒尖顶,覆黄琉璃瓦比禹阳南雍的是富丽堂皇了些。
就光说这风景雅致,落地之广两点,是远及不上禹阳南雍。
南雍坐落在钦天山南侧,山顶有太/祖下令建成的观象台,上设铜铸的浑天仪、简仪、圭表等天文仪器,再加上山脚下一条成贤街。
两侧都是耸立的槐树,每每七八月的时日,槐树开花时,满路芬芳,散发着淡淡幽香的槐花时常携风卷入六堂。
与南雍的种种做对比,唐安宴越看这北雍,越觉得平平无奇,因而脸上的表情是无比的鄙弃。
刚进南雍集贤门,越过太学门,就已将北雍之貌全然纳入眼底,唐安宴实在忍不住,摇着头对范松道:“小爷瞧这北雍不过如此,若非圣上迁都至此,哪能够与我们南雍比肩?”
范松虽有同感,可也记得钟灵的叮嘱,小心地扫了眼前方带路的监丞,见他不曾听见唐安宴所言,安了心,才凑到唐安宴身边,轻声提醒道:“大少爷,这些事咱们心里清楚便好,就别说出来惹人不快了吧?”
唐安宴见他那怂样,趾高气昂不认同道:“怎么?这鸟屎一般大的地方,寒碜还不让人说了?”
听着唐安宴高八度的嫌弃声,范松胆战心惊,正想让他轻点嫌弃,两人跟着监丞一同踏入彝伦堂。
彝伦堂样同样经过大考选出来的三位拔尖监生,本安静地坐在堂中,垂首看书。
唐安宴说这不好那不好的挑剔声音,早随风钻进他们耳朵,除却正中间一位的沉稳监生毫无反应,另外两位皆是翘首以盼,齐刷刷地抬起头,盯着门想看看这口出狂言的究竟是何人。
背着光,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并排进了门。
两人都穿着南雍的月白学服,系着靛蓝绦带,一位个头小些,白白净净,步履规整,看似很守规矩。
另一位却是截然不同!
俊朗面庞挂着吊儿郎当,可通身咄咄逼人的气势极其慑人,像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神态里似有若无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娇纵,挑眉尾翘嘴角的细微动作,可以看出是位横行霸道惯了的官家纨绔。
三人中另外两人颇感讶异,听说这次南雍来的人,两位民生一位官生,而官生只不过是区区大理寺卿之子而已,怎会如此嚣张?
只有为首之人勾了勾嘴角,好似早已知道。
纨绔高视阔步,大大方方承下彝伦堂里朝他投来的,三道打探的目光。
他嘲讽地勾了勾嘴角,暗暗摇头,叹了声原来如此。
这会才明白,为何齐天佑会是那样一副循规蹈矩老古板的模样,原是他们燕京的风俗作风。
好在齐天佑与眼前这人不同。
齐天佑虽也不轻易表露心底的心绪,可他起码堂堂正正,光明磊落。
哪像堂中这几人?
明明眼神中,压抑隐藏的想法,是对远道而来的他们,轻蔑和不屑一顾,可表面功夫却让人挑不出半点无礼。
规规矩矩,一板一眼。
乍一看还以为他们热情好客,接二连三起身相迎,实则都戴着张虚伪的笑面,不轻易表露内心真实所想。
“在下北雍广业堂林茂,两位便是南雍此次大考的头等?”
率先说话的是三人中的领头之人,也是三人中长得最正派的一位。
唐安宴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让他吃惊的名字。
元景宣?
“元”是皇家姓氏,唐安宴虽知当朝的四皇子叫元景宣,可他却从未见过,而此刻不知为何面对这样一位五官端正,身形中等,看着正气十足,成熟稳重,又自称林茂之人,会有一种似曾相识,认识许久,还格外熟悉的异样感觉?
就比如此刻,林茂正端着儒雅有节的笑容,谦谦君子的姿态,非但没有让唐安宴觉得他正直有礼,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这小子又在装??
真是奇了怪了,他应该不认识他才是。
唐安宴越看林茂越觉得眼熟。
但他也就八岁时,因大爷爷逝世满三年,随他爹进过一次京祭奠,这都是十年前的旧事了,就算他小时候见过元景宣,十年过去了,大家也都不是儿时模样,他怎可能一眼就认出?更何况在他记忆里,他压根就不记得自己见过元景宣。
唐安宴诧异打量林茂的时候,他先是往唐安宴、范松身后看了看,而后露出一个不解的表情,问道:“参加切磋比试的,不应该是三位吗?”
唐安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搭理他。
林茂身后一长得尖嘴猴腮的干瘦猴子,见唐安宴高傲自大不搭话,顶着一脸怒容瞬间跳了出来,高声责问:“我们林兄问你话呢,你小子好大的胆子居然不回话!”
多少年没人敢这样嚣张地和唐安宴说话了,刺耳的声音将唐安宴从无处可循线头的麻线球中拽了出来。
唐安宴不悦地睨了那打断他思绪的瘦猴一眼,只一眼就惊得他高喊了声“娘嘞!”
这是什么新品种的歪瓜裂枣?
大小眼、宽头鼻,樱桃斜嘴这么一组合......说不出的辣眼睛。
心疼眼睛的大少爷飞快皱起眉,转移视线看向白白净净的范松,翘着鼻子朝范松诉说自己的不满:“他丑到爷了。”
“你说谁丑?!”瘦猴瞪凸了眼珠子,还是头一回有人这么直白地说他丑,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范松掩着嘴,强忍着笑意,见三人因唐安宴半点不给面子的直言不讳而面色僵硬,似是对唐安宴此番不礼貌的举动表示不虞。
当大少爷冷哼着将一句“谁丑谁知道”甩出,范松赶忙站到了唐安宴身前,担心起事端,适时打断。
拱手,行了个同窗间的虚礼,说了自己叫范松后,又解释道:“另一位初来燕京,有些水土不服,因而今日只有我和这位禹阳兵部尚书唐德的公子唐安宴,一同赴会。”
范松机智地抢先点明唐安宴的身份,果然林茂身后两人在听到唐德的名号时,露出一丝诧异,而方才还怒气冲冲指责唐安宴的瘦猴更是满脸惊色。
唯有领头之人,仍旧笑的无懈可击,高深莫测。
转眼间,另外两人眼底藏着的那零星的不屑,瞬间散了个空,这会挂起的笑容,明显比之前,真诚了不少。
林茂朝范松点了点头,偏过身子领着身后两人朝唐安宴拱手道介绍道:“方才只来得及介绍自己,是我考虑不周,”说完指了指他左侧尖酸刻薄的瘦猴监生,继续道:“这位是严远,华盖殿大学士之子。”
紧接着又指了他右侧的昂藏七尺的高个监生,说道:“他是大司马的公子,原随风。”
唐安宴无聊地打量完四周,听到这会,才拿正眼瞧他们,准确的来说,是去看原随风。
毕竟那个严远,长得实在贼眉鼠眼,唐安宴看人讲究个眼缘,这严远长得与他的眼缘差了大概有十万八千里了,担心眼睛被污,再不肯看他一眼。
反倒是这兵部大司马家的原随风,身躯凛凛,形貌堂堂,眼底的倨傲,叫唐安宴感到十分亲切,让他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原随风察觉到了唐安宴在看他,先是看了眼身前的林茂,见他没有出声,这才不甘示弱,抬起眼朝唐安宴回看了过去。
一时间暗流涌动,两人似以眼神过招,若非时间地点不合时宜,怕是已经交上手了。
唐安宴颇感愉悦地挑了挑眉尾,这才觉得这北雍好似没有他想象中那般无聊。
看看那原随风眼神中那抹跃跃欲试想打架的挑衅劲,有趣,真有趣。
唐安宴百无聊赖,一心想着早些切磋完去浮云山,端着茶碗,拨弄茶叶,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范松代他发言,和他们客套。
此次上京,除了将那三箱子的古籍送到北雍,也是为了今日的文学比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