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自己知道了里面有什么东西,便被卷进这阴谋里头,再也无法脱身。
他只不过是国子监中区区一个经书博士,既无权又无势,想明哲保身也是人之常情。
许是从江子眠口中知晓了白莲教。
白莲教他得罪不起,因而选择视若无睹,但十年来心中愧疚难安,所以才会和他看重的监生详细地道出这个故事,想借他们之手救出江子闲。
齐天佑便是其一。
齐天佑大理寺卿公子的身份,再加上为人刚直不阿,若他能插手此事定能将江子闲救出。
然而齐天佑同其他两位监生一样,只是将他当成了个故事。
若不是唐安宴误打误撞掺和进来,韩季也没办法这么快将人救出。
唐安宴敬佩地叹了一声,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又是借刀救人,又是金蝉脱身的,计谋使得可真是恰到好处。
唐安宴一手扛着白伞,一手吃着甘蕉,闲庭信步晃晃悠悠朝斋舍走去。
从韩季住的斋舍回到天斋,若不想从诚心堂绕路,只得从百步坡走。
百步坡因坡度不高,足有百步才得名。
坡下有一座三元亭。
三元亭是为了给先皇立的状元碑遮风挡雨而建的,国子监接连出了三位状元,先皇龙颜大悦赐下此状元碑,立于九莲塘边上。
每每大考前总有不少监生会来此处拜一拜,以求好运,往常此处是没什么人的,可今日唐安宴在坡上远远地便瞧见了塘边围满了不少人。
以丁顷白为首,身后站了一堆谄媚狗腿子。
与丁顷白相敌对的是......
一长一短两人。
两人手中扶着的人浑身是伤,显然是范松。
唐安宴摇摇头,只道丁顷白又欺凌弱小,正欲不管,忽觉短的那位圆脸杏眸甚是眼熟。
此情此景,居然莫名熟悉。
定睛细瞧,范松身后两义愤填膺,满面怒容的竟是钟灵和那虞月卿!
眼看丁顷白拎起拳头便要朝三人去,唐安宴脚下的步子不由地加快。
几近于飞。
☆、第二十五章
百步坡既然上坡有百步,下坡亦然。
纵使下坡走得可以比上坡快,可唐安宴终归离得有些远。
眼见钟灵这个热血冲头的将范松扯到身后,想替范松拦下丁顷白这来势凶猛的拳头,唐安宴忐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眼皮忍不住狂跳。
钟灵他还不了解?
她一向看不惯这种恃强凌弱的卑鄙小人,可他都千叮咛万嘱咐叫她莫管范松一事,她也答应的好好的,怎今日竟为了范松直接和丁顷白杠上了?
这会容不得他多想,眼见那砂锅大的拳头都到钟灵面前,唐安宴眼眸划过一丝狠色,带着冰光,冷冷凝定在丁顷白背后,几乎要将他刺出一个洞。
手腕一转,将扛于肩上的纸伞立起。
指尖聚力一甩。
纸伞凌空转了几圈。
转得又快又平稳,飞出去的时候还带着指尖残存的狠劲,伴着一声短促的呼痛,精准地砸在了丁顷白头上。
丁顷白毫无防备被突袭,力道不小,头猛地一歪,还能听到脖子扭到的嘎吱声,带着即将砸到钟灵面颊的拳头,晃晃悠悠往塘边去。
踉跄着侧着走了两步,又踩了不知哪来的蕉皮。
又听凄厉一声啊——
整个人往九莲塘倒去。
丁顷白身后一堆狗腿见此,忙扑上前去拉住他的衣角裤脚,这才他避免落入水中,得一落水乌鸡的下场。
丁顷白身形大晃,几人合力下堪堪站稳,心有余悸地看了眼污黑的池水,气愤转过头,怒骂声尚未出口,就见唐安宴姿态娴雅,尚余孤瘦雪霜姿,端着一方凌人傲气,笔直站在他方才想打之人的前面。
冷眼看他。
下意识心头一怵,头皮微紧,可当着一众同窗之面不好泄露分毫,喉结微滚,怒言呵道:“唐安宴,怎么又是你!”
唐安宴见钟灵无事才松了口气,随即挂上漫不经心的笑,闪着一口白牙打了声招呼:“甚巧啊,丁王八。”
“你!你怎么还骂人!”丁顷白气盛,手指着唐安宴,实在想不明白,大家同为纨绔,唐安宴平时孤傲不群,不与他们来往也就算了,还几次三番与他作对。
明明同为尚书之子,谁又比谁高贵?
丁顷白终于想起了自己身份也不差,更何况他们人多,真打起来未必会输。
这般一想人一下不怂了,仰首挺着胸脯走到了唐安宴面前,嘲讽道:“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唐大少爷何时喜欢上了狗拿耗子?”
难得见丁顷白硬气一回,唐安宴眼角含笑,没像以前那样鄙弃他,装得一副好奇神色,看着染了墨色的九莲塘水浅笑道:“小爷甚是无聊,见你们玩得开心,便想来凑热闹,方才手滑这伞才飞了出去,看来这伞是同你有缘,不如就送你了。”
丁顷白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唐安宴这人向来是你不去招惹他,他便不会故意找你茬,细想今日也没招他。
真是意外?
扫了眼地上的奇怪的纸伞,丁顷白莫名其妙地挠了挠额角。
钟灵见到唐安宴自觉有了依仗,一手扯着他的衣袖,一手指着丁顷白张口便想骂,却见唐安宴警告的目光扫来,骂声在喉间打了个转,终归还是被咽了回去。
这才记起唐安宴不让她插手范松的事情。
唐安宴少见对她面色不虞,钟灵在无声指责的目光洗礼下垂了头,讪讪收回手不敢再多话。
虞月卿此时却从钟灵身后走了出来,愤愤说道:“这哪是玩?分明就是丁顷白在欺辱同窗,你看范松被打得多可怜。”
虞月卿伸手指了指垂眸一言不发的范松,带着一身正气,嘴皮子嘚啵嘚啵,将丁顷白的恶行一一罗列。
不但说了范松所遭的罪,还说了自己的。
丁顷白这睚眦必报的性子,会整虞月卿唐安宴早就猜到,因为齐天佑被搅入其中,唐安宴也略有耳闻。
丁顷白在虞月卿被窝里藏老鼠,饿极了的老鼠在虞月卿熟睡时啃起了他的足衣,吓得虞月卿挂在齐天佑身上薅都薅不下来;
还曾在虞月卿饭菜中放断了头的毛虫,却因虞月卿不喜那菜,同齐天佑换了,害得齐天佑几日吃不下饭;
更甚的在虞月卿上交的习作中添上辱骂先生的话,齐天佑出言佐证是个误会,却被盛怒下昏了头的先生一并罚了。
丁顷白做这些事信手拈来,半点不留痕迹,吃准了没有证据齐天佑也奈他不何,越发变本加厉。
而当唐安宴听到这些事.......
他幸灾乐祸地笑了。
谁让老古板先前对他见死不救?此乃天道轮回报应。
纨绔唐安宴的小肚鸡肠比起丁顷白也是不遑多让的,显然虞月卿不知道到这一点,还以为唐安宴是来主持正义的。
丁顷白听着虞月卿的指责,不但不气,反而洋洋自得,仿佛说得这些话皆是在夸他,还时不时反省自己,这还可以改进,那还可以加强。
等到虞月卿终于说累了,丁顷白终于想起了正事,指着被墨汁染黑的塘水惋惜道:“丁爷我向来与人为善,见范松连块像样的墨都没有,更是念在同窗之谊为他备了这一池的墨水,谁知他竟不领情,着实浪费了丁爷的一番真情实意。”
范松闻言握紧了拳头,垂着头径直往塘边走去。
虞月卿见状忙将他拦下,桃花眼中皆是不认可,焦急道:“你不能跳,他这是故意羞辱你,你能不能有点骨气!”
丁顷白听了此话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笑得直不起腰。
笑声中的嘲讽与蔑视直白入骨。
“骨气?哈哈哈,这可是丁爷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一介贱民还谈骨气,哈哈哈......”
丁顷白身后一众瞧热闹的狗腿子闻言也是一阵七嘴八舌的嘲笑讥讽。
钟灵不悦地蹙起眉也想着去劝一劝,却被唐安宴死死拽着,眼睁睁看着范松一把甩开虞月卿的手,纵身跃入塘中,连着猛地灌了几口污水。
丁顷白这才肯罢休。
自鸣得意在虞月卿面前放言嘚瑟一番,带着狗腿子们离去。
唐安宴拉着钟灵便打算走,气急的虞月卿,大步跨上前,将路一拦。
潋滟桃花眼含怒,“你为什么不帮他?”
唐安宴面无表情看着他,好笑道:“小爷为什么要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