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什么都有(9)

那犹如沙滩暖阳般的、却又一去不再回的岁月。

沈奶奶怅然地望着窗外的雨。

十五岁的沈昼叶鼻尖有点发红,不知是因为那曾穿插在她生命中的、却不会再出现的吻,还是那点令她开心的‘老师的认可’消失在了雨里。

她参与物理竞赛的资格,并非来源于老师们的认可。

沈奶奶咳嗽了半天,咳嗽得脸都红了,半晌道:“让你去,是因为你插班太晚了,有点竞赛成绩的话,会有保送的资格。”

沈昼叶抚着奶奶的后心,心里晓得奶奶说的是对的。

“奶奶还记得你小时候呢,”奶奶咳嗽着道:“那么小小一只,奶奶去机场把你接回来,你什么中国字都不认识……连名字怎么写都得教。”

沈昼叶弯起眉眼,甜甜道:“所以奶奶疼我呀。”

沈奶奶瞥了自己的小孙女一眼。

昔日小小的一只,如今已经是个青年人了。

“好好竞赛吧,”沈奶奶不善表达地别开了眼睛:“昼叶,你爸和我写的信里都是夸女儿的,说你天资之聪颖,实所罕见……你爸妈都这么说,所以不要让别人看不起。”

十五岁的沈昼叶托着腮,鼻尖儿还红着,笑着点了点头。

外头滚过一声闷雷,奶奶又咳嗽了起来,咳嗽了许久,低声道:“……昼叶。”

沈昼叶应了声。

“……回家多陪陪你妈,她是最不容易的一个。”

——奶奶说。

尽管她们婆媳仍不和睦。

沈昼叶忍着眼泪,重重地嗯了一声。

在穿透屋瓦的雨声中,沈昼叶想起那本爸爸送给她的皮面本。那皮面本扉页上,以她自己十年后娟秀的字体,写了一行字:

‘起风了。

唯有努力生存。’

这句话是宫崎骏在2013年时,在他的收官之作《起风了》的结尾说的,讲的是对天空的探索与浪漫,是永不言弃与梦想。

还活在2008年的沈昼叶那时刚看完《悬崖上的金鱼姬》不久,制作花絮中宫崎骏老人头发花白而精神矍铄,无论如何都不像个会封笔的模样。

第7章

-

高中教学楼。

多功能教室103,教室外贴着张刚印出来的,‘2008物理奥林匹克培训’。

下午阳光透过嫩绿窗帘,教室里挤满了人高马大的高中学长。

吱呀一声,十五岁的沈昼叶推门而入。

这女孩因生得稚嫩,与周围格格不入,不少人甚至专门转过头来看她。

沈昼叶本就被竞赛资格的事儿堵着心,觉得其他人是正统的,自己是冒牌的关系户……又突然被这么一围观,一抹红噗地烧到了耳根,忙不迭抱着书包跑到教室后排。

她跑过过道时,还听见两个高中学长压低了声音讨论:

“……我听说这次有两个初中生来参加培训……”

另一个人便朝沈昼叶一努下巴,道:“我估计那小姑娘就是。毕竟高中部这些我大多见过。”

沈昼叶听到这些话,头顶都在羞耻地冒着烟。

她找了个空位落座,摸出自己的电子词典要玩贪吃蛇的时候,旁边凳子嘎吱一响。

她抬头的瞬间,陈啸之在那个空位上坐了下来。

沈昼叶点头向他致意:“班长好。”

陈啸之看了她一眼,闲散地嗯了声,又摸出支笔,对沈昼叶一扬眉:“有纸吗?”

他长得好,那嚣张模样竟有种难言少年风流。

——其实,从陈啸之把他不吃的东西塞给她的那天起,冷战就结束了。

一来,这位班长是初中部唯二参与物理竞赛的人之一,也可以说是她唯一的同伴;二来,在沈昼叶拿到那个小瓷罐酸奶后,再看陈啸之,不知怎么就是没法再对他拉下脸了。

那瓷罐,是沈昼叶童年的一角。

沈昼叶依稀记得十年前胡同口的童年——那时她似乎有个一起抵着额头喝酸奶的青梅竹马的玩伴,他们一起玩过泥巴,过过家家。沈昼叶的手心记忆着一种陌生的温暖,应是属于那孩子手掌的温度和汗。

只是,小昼叶的记忆,早已模糊得如同雾里看花。

培训的课程上,沈昼叶坐在阳光里,抬起头,望向讲台。

负责预赛培训的老师已经就位,拿着花名册开始点名,陈啸之的名字排在沈昼叶前头。老师把共计一百一十二人的名单点完,在讲台上安静了一会儿,开口道:

“坐在第一排的几个男生去打印室把教材和考纲抱来,”那老师扫视了一眼满屋的学生,干巴巴地说:“剩下的同学坐好。CPhO全国每年报名预赛的人约为六十万,但是有资格参与复赛的人不过两万。复赛名额不多,所以大家要努力。”

下头登时一片哗然。

然而下一秒,这老师忽而不确定地道:“陈啸之是哪个?举手让我看看。”

为什么要叫他?沈昼叶那时还没能理解。

陈啸之就在沈昼叶身边,散漫地举了下手。

老师审视地看了他一会儿,又收回了目光,说:“很好。”

她那时还不知道,老师为什么会点陈啸之的名。

直到数日后,十五岁的沈昼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对陈啸之的关注,是人们对天才这一群体的第一次注目礼。

-

暖风拂过窗帘与花,阳光洒进了教室。

第一轮培训课,讲得非常赶。

毕竟十一月就要考物赛的预赛,如今已经是九月底,马上要放十一假期,时间十分紧迫,甚至已经体现在了课程设置上。课程非常的不友好——至少和沈昼叶平时上的物理课不是一个量级。

这课上,无一例外全是高中甚至以上的知识,老师讲课的速度奇快,一道在普通物理课上至少会留出七分钟让同学们做的题目,在这课上几乎只会留出两分钟的时间。

沈昼叶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这课程本身也是在筛选。

它是在筛选学生的思维速度和逻辑能力——这位老师挑出的题都是非常灵活、综合性很强的,和平常课后的练习题甚至考试题完全不同。这班上一百多个人,到时间时仅有四十几人能堪堪做完。

沈昼叶跟着做了两三道题,就发现这课程挺有意思的,比平时的物理课有趣得多。

陈啸之也听课——然而当他听到第三十分钟时,老师讲了个同类型题,他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然后低下头,直接睡了。

应该是嫌这课无聊。

沈昼叶就坐在脑袋一点一点的班长旁边,撑着脸听讲。课程内容她都会,但是听点儿讲总没坏处。

-

下课前有个随堂小测。

小测是五道力学的类型题,考完要统计,难度中规中矩,然而考试时间仅有十五分钟,十分紧迫。沈昼叶粗略扫过一遍试卷,认为这题不算难,没有超纲之处,有几个还挺有意思的坑,应该会有人栽进去。

在她做题时,时间一分一秒流过。

老师在讲台上拍手示意停笔的瞬间,沈昼叶紧张地屏着气,连她都只是堪堪写完了最后一题的答案。

——还好写完了。

她放松地长吁口气,瞄了下班长的方向。

夕阳万丈,映着少年已显成熟的轮廓,陈啸之打着哈欠,摘下眼镜,将笔一扔。

“节省时间起见,”讲课的老师朗声道:“我把答案放在投影屏上,同桌交换批卷。”

沈昼叶把卷子递给陈啸之时,甜甜一笑,笑出了一对温温软软的小酒窝。

“做完了吗?”沈昼叶温暖地道:“我觉得时间有点紧。”

那真的只是个问候。

然而她笑起来温暖清淡,如早夏枝上甜杏,又有种少年人的清朗,竟能令人怦然心动。

——这是阿十,那刹那,陈啸之控制不住地想。

陈啸之看着笑微微的阿十,怔怔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喉结忍耐地一动。

怎么沉默了……沈昼叶立即就是一慌,大概是他嫌我和他没这么熟?

沈昼叶立刻补充了称号:“——班长。”

空气,瞬间凝固了。

班长别开眼,冷漠道:“批卷子。”

沈昼叶:“诶?”

陈啸之又把冷淡和不耐烦写在了脸上,拒美国人于千里之外——沈昼叶纳闷我也没惹到他呀,我甚至还想讨好他,这人怎么这么难讨好……一边拿着红笔给他对答案。

沈昼叶字儿像小学生,一笔一划都透着没写过方块字的生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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