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三三两两夸老爷子铁面无私,往他脸上贴了不少金,他倒乐呵了点。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以后,老爷子先前还祥和的笑脸渐渐瘫了下来,他冷眼看了看我和陆老板,尤其是对我留了一句,长本事了,就看你能胳膊肘往外拐走得多远。言毕,他便携着他公司里的几位重臣心腹,步履沉重地出去了。
而霍锦君如狗远远闻见了骨头香味儿一样,酸唧唧地跑过来护食。她假意路过一趟,趁我上厕所的空处凑过来,私下说一番夹枪带棒的话。让我别以为进了公司就能一步登天了,没有真材实料,一样被筛选下去混日子见不得世面。又嘲我都这个岁数了,起步未免有点儿太迟,人家都是生了孩子才在这个时候回归公司的,倒不如继续做我的闲散千金,养尊处优,不操心什么。
她年龄不过比我小一岁,都得意的起来。
公司上的事我暂时没有什么把握,便转移话题,引到了陆老板身上去说话。我认真考虑了一下道:“做个闲散千金,找个人嫁了养尊处优的生活也不错,陆盛洲就很合适。”
霍锦君神情一紧张,片刻后又自信满满地笑道:“盛洲呢,可不会要没用的女人,你痴心妄想打错了算盘。”
“所以咯,我就来公司了。”我言笑晏晏,慢悠悠地绘声绘色说道:“一会儿回家后我还要大展身手做顿饭好好犒劳他,与我庆祝一顿,在外面吃山珍海味始终不如家里的家常菜,开了他的好酒也是一样的有氛围。唔……这段日子睡前,他可没少亲自倒酒教我品,有时候品着品着都品到了我嘴上和身上来,二妹啊,他这癖好是从你之后,还是从我开始有的呢?”
这一拳日常打到了重点,霍锦君脸色隐隐涨红,醋劲儿明显不小,她掩了酸涩的表情不卑不亢道:“当然是在我之后,他对你使过的情趣伎俩,都是在我身上先实验过的,还真以为他对你有多特别呢?不过是用你来激我和爸爸的,你小心点儿,可别太沉迷于他的假象被骗后玩火自焚了。女人呢,最不应该相信的就是男人。”
她说完不紧不慢地准备离去,我从容淡定地回她,“起码,我可没有让他白白等过了那么久的订婚宴,他如今选我还是选你,一目明了,都是霍家的招牌,何必选残缺的那个,你啊,才别太盲目自信了。”
霍锦君身影微僵,停顿几秒转过身来,笑容满面地说:“到底是残缺品还是心头的朱砂痣,你摸不透。我和他的过去,只有我们自己清楚,他怕是连提都不想对你这个外人提一句,你怎么会清楚我们这好几年的感情和纠葛呢,我们……纠缠得有多深,爱得就有多深。”
“在家族利益面前说爱,不觉得可笑吗?就算再爱也是曾经,爱一旦没了,那就没了。你看看盛洲在我来后,什么时候在乎过你?他不提你呢,是因为,你根本不值得一提。”
“谁能笑到最后再说吧。”霍锦君无懈可击留了简短的最后这一句,便终于走了。
我翻着白眼出来后好巧不巧撞见了霍思庄,他慵懒倚靠在墙边叹息摇头,看来已经将我们的对话都听了去,难怪霍锦君走之前瞥了一眼这个方向,敢情是霍思庄在这儿看戏听墙角呢。
见我出来了,他打起精神站直了冲我微微一笑,涎皮赖脸上前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并顺手伺候着捏按几下,风趣奉承道:“老大,我看好你,有什么不懂的找小弟,小弟鞠躬尽瘁,多少能帮衬你一二。”
我拂开他放在我肩上的手,平淡地说,但愿吧。
霍思庄失笑瞅了瞅自己被拂开的手,耸耸肩不太介意,挑挑眉道了个别说自己还有事要做,今天就先不陪我了。
他真是神出鬼没地来,一溜烟就又跑了。显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巴不得我和霍锦君能掐起来,满足他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心思。
……
霍锦君和陆老板的从前确实是我心头的一根刺,但是我依然得忽略而过,甚至得满不在乎,才可以捡起利器继续去刺伤霍锦君,而不是把这把双刃剑推向自己一些,使我胡思乱想后自讨苦吃。
我要有立足之地,便得告诫自己,我得时刻清醒着,我需要的是什么,而陆老板需要的又是什么。霍锦君反刺激过来的作用倒是再次提醒了我一遍,调整好自己。
我面试之前做足了准备,陆老板那尊大佛也没少亲自教我,有个上位者提点,面试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是我进了公司工作以后,初入职场老被打压,那些明知我身份也故意如此的人,他们不是老爷子监视我的忠臣党羽,就是霍锦君从前留一手布下的羽翼走狗。
平日里陆老板忙完了自己的,又指点我工作到深夜,第二天我们为工作又得早起,白天我的精神多少有些困倦,他却总是精神奕奕清醒得很,想他这么多年兢兢业业也都练出来了。不过他以前在外面应酬已损坏过身体,后来健身练拳加上膳食保养,身体素质恢复得很好,到他现在的地位去应酬倒不必那么折腾了。反倒我最近陪酒折腾过后,加上为工作熬夜,又应付着霍家压力大,身体开始虚弱了。
可我依然不能放松半点警惕,我还得打起精神,让霍锦君的生日宴没那么风光与好过。
我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是只差一步,虽然我不太会拉大提琴,但是我可以跳它背后的探戈舞。
于是我劳累着又让陆老板三天两头都抽出空早点回来与我练习探戈。
他这座洋楼里有个古董留声机还能用,用它来放伴奏更方便有感觉。至于Por Una Cabeza的黑胶唱片吩咐刘秘书一声就搞到了。
只要一打开留声机响起音乐,不管再疲惫,我浑身都透着一股带狠的力量劲儿。我与陆老板在地板上踩得吱嘎作响的探戈练习,也仿若我们之间的联盟与博弈一样,常常不知不觉较量了起来。
练起这曲探戈的期间,有时候一想起锦欣,我跳着跳着眼睛便会湿润,但依旧没有停止过练习。
一旦开始了,绝不休息,绝不停止。
我倔强裹挟着陆老板与我同步,后来他不止跟得上我的步伐,甚至短短几日便远超于我,反而带动了操心的我,偶尔不管是谁出错,都能继续随对方圆下去,跳完才罢。
梁爱琴母女为了交际事业,自然要大办生日宴。
那天我穿上了露背开叉黑裙礼服,中长淑女风格,裙摆不规则,可飒可雅。陆老板一袭乌黑西装出席,与我搭配得当。
宴会的人差不多到齐后,一开场,我便先声夺人地说,我和陆老板送给霍锦君的礼物,是锦欣最喜爱最常跳的探戈,只差一步,我想霍家的人都不会忘。
我要在所有人面前提醒锦欣的死亡,以舞蹈的形式。
音乐一响,陆老板从背后开始深情拥着我以后,我闭眼与他停顿转折、高低起伏地跳起了探戈。
我把那曲探戈跳得激昂凌厉,像在战场上与人决斗一般,我的眼神就是我的利剑,来回对准着霍家的每一个人,进行扫视与审判。陆老板是我坚固的后盾,为我筑起高墙城堡,将我抱起旋转,登上高处,俯瞰那群双手与嘴巴已沾满血腥,却仍虎视眈眈的豺狼虎豹们。
我看见他们隐去尾巴,尽情动人的表演。
当我看着凶手和其余几位的表演,凶手和他们也在暗中笑里藏刀地看着我表演。
阿根廷探戈华丽落幕,我微微鞠躬时,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涌出,这不用酝酿,回忆起锦欣我时刻都能有泪。
我拿起话筒祝霍锦君生日快乐,哽咽着说,这是锦欣要送给锦君的礼物,出事前都还来找我选曲,练习大提琴,但是我不会像她那样完美地拉大提琴,只能勉强为她跳了这个舞传达心意,将礼物送到,就是我给二妹最好的礼物。我,要替锦欣好好地活下去,延续她那一份活下去。
老爷子神色凝重复杂,依然有怀疑有对我的不友好,但提起锦欣他的眼神便灰心暗淡了下去,今日为应酬客人的那股红光满面也减少了好几分。
梁爱琴顺势收走话筒,与我维持表面谢谢后,唉声叹气为锦欣念叨了几句话,又让宾客自行玩乐。霍锦君神色虽然不太好,但她将这种生日宴被毁的憋屈脸也转化为了为锦欣伤心难过,镇定由梁爱琴来收场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