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勖见是他,脸色蒙了寒霜:“怎么回来了?”
卫允得空喘了口粗粗的气,道:“出事了,我们刚出三关,到第四关的关口,便遇到黑衣人,对方是伙训练有素的军队,但刻意隐瞒了身份。”
之后,又将如何见到的敌人,怎么应对的下策一五一时讲完,又道:“姑娘她担心对方冲这里来了,遂叫我先行一步,回来报信。”
听完他的话,李勖眸中涌起丛火焰,他甚至不去管身旁站着的何人,一把薅到身边,道:“带一队人,去他说的地方看看。”
过去这么久,还在原地,已经不是能祈求的,但是查找到一丝痕迹也好。
随后,拔脚便往关押着萧子津的房间走去。
司马葳、黄有德呼啦啦一群人,不明所以,害怕这架势出事,也跟在李勖的身后。
黄有德甚至小碎步窜到他身旁,语速飞快道:“苍休道人他老人家时常与小的们强调,跟在太子身边做事,一定要谋定而后动。
萧子津是皇亲贵胄,他老子又正得圣宠,教训教训当然无人敢指摘,只是千万不能杀了,也不好让他落下什么残疾……”
李勖步伐未有停顿,转瞬门口到了:“我给过他机会。”
司马葳滑着跪至李勖面前,扯着李勖的衣摆,颤声相劝:“太子,谋定,而后动!”
李勖面不改色,冷漠地一扯衣袍,脑子里尽是林风眠临走前的一言、一行。
门被踹开,萧子津尚在昏睡,苏醒过来眯眼瞧见光,又瞧见这么多人,道:“是不是要放了我。”
李勖抽出随从的腰刀,横竖两下,绳索尽断,目的却是让那人见血。萧子津疼得怀疑人世:“你打我干嘛!”
哪里还有个京城贵公子的架势。
李勖刀未离手,势也不收,而是看着他,道:“你的人去哪了?”
萧子津心里一紧,他竟然知道了。
遂道:“我的人去哪里,又怎么会告诉殿下,你只需知道,自己小看了我萧子津,我岂是不留后手的人?”
李勖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被任何人看出,可是冰冷开口,仍是出卖了自己,他道:“你若说出她在哪,我会放你。”
“如你不满意,我愿道歉。”
萧子津听清他说什么,嘴角就抑制不住绽开狂笑了。
当朝太子,永远高高在上的李勖,自己如何也望尘莫及的李勖,竟会说出服软的话?
只是下一刻,觉到不对:“什么她在哪?她是谁?”
“不是你?”李勖道。
萧子津被问蒙了:“什么不是我,是我啊。”
没有得到想要的信息,李勖已经丝毫不留恋地转身走了,对着司马飞快道:“他还藏了人,石文那边可能出事了,你去看看。”临行前,不忘交代守卫,将松开的绳子傅上。
守为给萧子津上枷锁时,甚至使劲儿又勒了一勒,直紧得他怪叫:“捆猪肉呢你!”
李勖走到外面,时间太短,被派出去的将士还没有回来,他只能先回去等消息。一旦变成独自一人,他就再也伪装不下去。
双手撑在几案上,良久,没有抬头。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落,染花了墨迹未干的军报,他的双手,抑制不住颤抖起来。
尚是一个不及二十岁的男人,褪去太子之名,他什么都不是。
时至今日,李勖才发现,他手中纵有千军万马,护不住想护的人,弄不懂自己的父亲,更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姑娘。
报信的人迟迟不归,他在房中来来回回踱步,到头来,让自己更加烦躁,他什么事情都做不下去了。
探子回来时,在沙盘前发了他们的主帅,颓废地席地而坐,埋头在臂间。
探子双手把捡到的马蹄铁交出,主帅的精气神就又回来了,未与他们交代一句,旋即一阵风般走了出去。
林风眠颠簸地面色惨白,双唇也没有血色,穆简成看在眼中,是心疼的。即使非常想直奔留都,还是下令停了下来。
深山老林中,多得是山洞,遮风避雨,火一声,比帐篷暖和多了。当下三五成群,各自找各自的住处。
他与林风眠一间山洞,解了她的束缚,她仍不想同他说话,将脸别过去一边。
穆简成犯不摘自讨没趣,只要她在什么,就足够开心了。
入夜,她依然一言未发,穆简成等得有些枯燥,架起火堆后,先生了火,为她烤被风熏冷的外袍与披风。
他知林风眠不愿听过去的事情,虽则心中实在怀念,还是选择不提,只捡她关心的:“这一劫,小太子躲不过,你在他身边也会受牵连。”
“等这事情过了,把你摘出去,我会带你回大梁,见家人。”
她冷声道:“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方面攻打戎人,却又不攻个彻底,北郡百姓自卫成兵,你要的就是这一天。”
第38章 谜底(六)
“你认可我的筹谋与能力,我很开心……”穆简成直言不讳,“真的,风眠,从一开始,相信我的就只有你而已。”
她幽幽道:“是么,我猜,你的权柄已经收回十之八九了吧,右贤王那些人或许还在被你耍得团团转?”
他低下头微笑:“知我者。”
“可我觉得你的算计令人作呕。”
他收起笑,耐心且认真地说:“兵者,趋利避害。放着现成的机会,换成小太子, 他也不会放过。只是现下运气站在我这边。”
“我能做到的,不过是顺数推舟,余下的,还需你们陛下的嫉贤妒能。
没有想到吧,英雄想要继承英雄的衣钵,首先要毁掉自己的名声,可是李勖太固执了,他想不清。”
时至今日, 穆简成仍然记得,前世摆在李勖面前有无数个机会与选择, 即便在最后一刻急流勇退,也仍然不输什么。
穆简成等着他选,日日夜夜, 最终,李勖放走了所有的机会, 硬生生把路走死了,走绝了,远在北齐的穆简成,路却开了。
被火焰熏得暖暖得,他微微迷醉,不敢眷恋前尘,道:“天冷了,把衣服搭好,今夜我去副将那里睡。”
他走出山洞,抬头望天,半边天空被密密麻麻不知名的高耸树木遮蔽,左边一整片清冷,都留给了月亮。
李勖已经从马蹄铁的形状判定,是北齐人作祟,连夜即要追出营地。
将士问我们去哪,他只道,赶在下雪之前,寻足印,余下的,走一步算一步。
天没亮,就见司马葳从岔路迎上来,他道:“太子,石文那边果然被伏击了,我们的人手不够。”
李勖驻足转身,身后尚有精兵八千,心中盘算飞快,果断开口:“先去救民兵,天亮之前解决,再带着所有人与我去北齐救人!”
追上穆简成,与之一敌,救下她,他需先绝后顾之忧,且有足够多的人马。
一面,是飞沙走石,另一面的京师,除却林潮止手握林风眠的信件,暗中部署相助外,还没有人得到消息。
潮止怕家人看出端倪,话锋藏得死死的。
逮着云栖进到老太太房里,一坐就是一晌午。孟澜非要自己给孙儿们缝新年穿的红袜子,红腰带,抢过张妈妈手里的活计,感慨道:“什么时候你们成了家,也就用不到我喽。”
“才不会,往后我成了家,就多一人孝敬你。”
“小皮猴子好不要脸,束冠没有,整日成亲成亲的。”
云栖被埋汰地脸颊绯红,把脸埋进被落里,不忘露出一只眼睛讥笑潮止:“大哥恐怕已经落了个悍夫的名声,娶不到老婆喽。”
张妈妈嗔怪:“不兴这么说自己大哥,这事情已经过去小半月了。”
“怎么张妈妈也来打趣我?”潮止笑道。
那日廊下训了叶家姑娘,消息不胫而走,京师的闺阁中都盛传,林家大郎是个青面獠牙的。
更甚者,竟是些没见过林潮止的妇人,只从官人那里听说新任尚书在朝堂里多么多么威风,便传言,这些功绩也是他用牙撕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