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错,你的眼睛终于复明了。”
萧子津勃然大怒,阴狠道:“只可惜床上是块木头,不懂风情。”
林风眠脸色一变,不禁端起酒杯就朝他泼了过去:“无耻。”
萧子津不躲,见她终于急了,心中反而畅快,一身火红色的束腰长袍,胸口闻着的巨蟒,一如他长牙五爪。
林风眠走后,留下群目瞪口呆的姑娘,萧子津没有丝毫不自在,竟在她的位置席地而坐,把玩方才她用过的杯盏,不几时,为自己添了一杯,一饮而尽。
说起表姐,林风眠是愧对的。
当年她离开梁国以后,据说陛下很不想开罪萧家,亲自下旨为萧子津选妻,谁知道萧子津最终选了自己的表姐,也就是孟澜外甥家的庶女孟莺儿。
这个孟莺儿的身世,着实可怜,母亲就是府上一个普通的丫鬟,无名无姓,老爷醉酒乱|性生下她,酒醒后继续研究他的功名利禄,将这母女抛掷脑后,从此不再过问。
三进三出的府邸,有时候埋下个人,还是很容易的,十二岁之前,孟莺儿甚至没出过家门,逢年过节才得一身新衣裳。
孟澜一是出于同情,看不得自己外甥作下这么多孽,二也是给林风眠寻一伴读,因此孟莺儿才在林府生活了四载。
这四年里头,表姐都是战战兢兢的,生怕说错一句话,就被送回去。
惊闻她嫁给萧子津,起初林风眠感到欣慰,她终是熬出头了。
但随后又为她担忧,不知究竟是不是她的福报,如今担忧成真,林风眠觉得,都是自己害的。以孟莺儿的性子,斗不过人家,也不敢声张委屈。
思索间,林风眠发现误入了无人的宫殿,荒废已久,有个人影鬼鬼祟祟地从里面走出来。
她一惊,虽然此时卢镜时不过三十出头,但还是被认了出来,别看他眼下只是个不起眼的副五品文官,不久之后,那是风头无两的户部尚书。
当年他可谓横空出世,没背景,没功绩,能到这个位置,说没后台她是不信的。
卢镜时消失后,她紧接着步入大殿,没有宫灯,诺大空间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她正欲退去,却骤然碰触到一人的胸口。
那人身上的檀香气息莫名熟悉,他展开手臂,一手握住她的腰,一手捂住她的嘴。
林风眠几欲惊呼,却是李勖的声音:
“你饮酒了。”
第17章 萦怀
“你饮酒了?”贴着她的耳畔,他再次发问,声音低醇。
饮酒的分明是她,他却薄醉。
林风眠方寸大失,心噗噗直跳,点点头。
他放在她面上的手收回,另一只仍留在腰间,林风眠被束缚着不得自由。
“来这里做什么?”他问。
“醒酒。”
“很好的回答。”
“不然呢。”
“看到什么?”
“什么也没,啊,”她惊呼。
腰上一紧,撞进他怀中,这是男人的胸膛,宽阔结实,心跳有力。
此时二人隔着薄薄衣衫,尚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林风眠局促不安,他手上的力道,分毫未减。
李勖独特的威胁方式。
半晌,她终是败下阵来。
“卢镜时。”
“果然看到了?”他说,“有什么想说?”
林风眠把头摇得如拨浪鼓,李勖气息自她脸庞划过,温温的,林风眠不觉耸起汗毛。
“卢镜时是人才,虽眼下不起眼,但从州郡升上来只用了三载,他的同僚已不知在何处,他出身贫寒,实属不易,将来或大有作为。”
“但也正因出身贫寒,没入过太学,在地方还好,京师恐被人看低,推他上来,阻力应该不低。”
“既要让人心服口服,又不使人寒心,着实需得留心。”
她不说便惜字如金,说又说得太快太多,一本正经,李勖细品,竟有几分道理,失笑:“怎么主意变得这般快。”
而林风眠可笑不出,他们客气熟络,因不涉及利益纷争,今日被自己逮到私会卢镜时,往深里想,便知涉及朝堂调动,不知会招来什么麻烦。
不过林风眠觉到,李勖问出这话的口气,分明轻松许多。
然而万事不能高兴太早,他又将手臂递来。
“太子还有什么要问。”她警醒地说。
“我的护腕又破了,有劳林姑娘。”
林风眠大汗,你回你的东宫呀,当然不敢说出口,只道:“太子,这里太黑了,又没有灯,我想帮你也看不见呀,不如这样,你先放我回去,或者,你先松手。”
李勖不为所动,用指节叩了下她的脑袋:“自己想办法。”而后好整以暇,竟然往身后的墙壁倚去。
这人,怎么这么霸道?
她叹口气,黑暗中去摸索身下襦裙,撕扯下一块斜长料子,又缠绕至他腕上,如此拆东墙补西墙,总算勉强交差。
暗夜里,李勖眼中的女孩像道剪影,局促环境下,显得手忙脚乱,以往她都是聪慧敏捷的,而此刻,却笨拙得可爱。
他第一次承认,笨拙亦有笨拙的好。
右手微一松动,立刻叫她逃了出来,她的声音如蒙大赦:“殿下,告辞了!”眨眼功夫,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走后良久,李勖从袖中取出火折,刺啦一声,宫灯燃得通明。
怀中尚有女孩儿留下的香气,似花非花,似草非草,亦或是专属于林风眠的气味。
他顿觉仿佛失去了些什么,空落落的。
李勖覆手踱出大殿,站在白玉石阶之上,抬头凝着月色,眸光漆黑幽静,面颊两抹绯红。
果然,酒不宜多饮,今夜,他是醉得厉害。
第18章 林潮止
回府以后,林风眠本想倒头便睡,但越想越气,这是,这是被一个小屁孩耍了?偏她刚刚头脑一片空白,竟然忘记反抗,真是枉论多活了那几年。
笃笃的敲门声,林云栖大喊:“姐,二姐,快出来,有事。”
“我睡了!你走吧,明天再说。”
“我不走!你不出来我就不走!”
她恨透少年人的霸道,恶向胆边生,气恼着起身开门。
“姐,你快来,看这是什么。”
“什么。”
“仔细看啊。”
林风眠只觉周身血液瞬间冷凝,酒也全醒。是穆简成的字迹。
“哪里发现的?”
“府门外,好像算准我回来的时辰,让我看见,怎么样是谁啊?”
林风眠抽回信。
“行了,你先回去吧。”
“是谁啊二姐。”
“你先回,改天告诉你。”
合上门,云栖口中嘟嘟囔囔地离开,林风眠拿着信回到桌前,才读了一行,便眉头紧锁。
她至今铭记穆简成写给她的第一封信,那可是颐指气使,句句诘问。
而眼下这封,倒好似并非穆简成一贯口吻。
通读下来,林风眠疑惑愈浓,不可否认,是真诚的。
穆简成用了极平实的语言,将穆离死后这段日子他的图谋尽可能地描述详尽,包括他的野心、矛盾、取舍。
这已不仅仅可用‘真诚’二字概括,林风眠太清楚,以穆简成的心性与地位,他对她说出的,远远超出真正能说出的。
即便如此,他仍是个不择手段的人。
到底是什么原因,令两世的穆简成生出如此的大的差距?
前世,穆简成的皇子路走得十分曲折,因他是义子,是穆离从汉人营中领出来的,因此打一去到大都便遭人欺辱。
童年的阴影,很是左右长大以后的抉择,穆简成的手腕是阴狠毒辣,绝情绝义的。
这样,他夺得了天下。
稳重、坦白、直面过去却又保持一分平静的穆简成,林风眠从未见过,从字里行间感觉的到,也仅是字里行间,她已觉得毛骨悚然,这世的穆简成,更难对付,将会更早成为大梁的威胁。
林风眠烧了信,将灰烬扬出窗外,她从来都不怀疑,北齐在京师留有密探,同样,齐地也有梁帝的暗桩,但她不能让人逮到自己收了北齐的信,否则整个林府将有灭顶之灾。
回到床上,早把皇宫发生的事抛掷脑后,她瞌目细细地过了一遍如今掌握的信息,不知不觉,睡着了。
就当整个林府进入梦乡,林潮止入京了,过家门而不入,一骑快马,直冲皇城所在。
当夜,由梁戒的近身太监总管徐公公亲自持诏引入承明殿,梁戒早早从庆功宴离开,交由国舅主持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