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她最后一次见他时,那副面无表情但健康的样子。
按照路牌的指示,风扬将车停到停车场里,熄火,打开车门准备下车,余光瞥见女孩呆坐着没有动,不禁皱了眉问:“怎么不下车?”
钟思甜好似如梦初醒,匆匆下了车,将书包背上,等着风扬带路。
风扬明显也是第一次来,走到一块指示牌前研究了一下,带着钟思甜离开停车场,往疗养院的主体建筑走去。
那是一栋白色的五层楼房,坐北朝南,一楼是大堂,有导诊台和收费处,药房,二楼是门诊科室,三楼至五楼是病房。
除了衣服上特有的军区标志外,这里的医生和护士,还有病人,都跟普通医院里的没有什么区别。
但他们的身份,无不是现役或者退役军人。
风扬到导诊处咨询严叡所在的楼层,钟思甜在旁边听到他问的是“特护病房”,心里不由打了一个咯噔。
问到楼层后,风扬和钟思甜来到电梯处。
电梯很快就到了,等电梯里的人出来后,两人走进电梯。
风扬摁下楼层键后,想了想,还是忍不住交代起来:“一会见到阿叡,你别像怼我一样怼他。他可是病人,要顺着。”
“嗯。”钟思甜站在电梯的角落,轻垂着眼眸,低低应了声。
电梯的数字跳到三的时候,风扬无意间往钟思甜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她双眼发直,两只手攥着书包肩带。
太过用力,以至于手背上的指掌关节都发白了。
他心里一阵舒坦,原来不是他一个人紧张。
叮……
五楼到了。
电梯门打开,两人走出去。
风扬看了眼最近病房的门牌,顺着走廊往里走,中途遇到护士站,被拦了下来。
风扬赶紧报了严叡的名字,护士显然记得严叡这个病人,连电脑都不用查,看了眼安静跟在年轻男人后面的小姑娘,问:“她是和你一起的吗?”
“是,一起的。”
护士将来访登记本和一只签字笔递出来,“先登记一下,两个人的信息都要写。”
拿起笔刷刷写完自己的信息,风扬将来访登记本往钟思甜的方向推过去。
钟思甜沉默地填了起来,填到“与病人关系”这一栏时,停顿了一下,然后写上“朋友”。
写完后,她将来访登记本递回给护士。
护士检查了一下,确定没有遗漏的地方后,往走廊深处指了指,“严上校的病房在最后一间,你们可以过去了。”
听到“严上校”三个字,钟思甜心底一讶,倏地抬眸看了眼护士,然后跟着风扬往里走。
严叡已经转业了,为什么还会住进军区医院,这里的护士又为什么还叫他“严上校”?
要么是军队高层授意,要么是他以前就在这里住过,护士还认得他。
她记得严叡曾经说过,他是因为之前在演习的时候不小心受了伤,伤好之后不再适合高强度的训练,但又不想转文职,就干脆顺应大形势的需要,主动提出转业回地方工作。
难道说,严叡是旧伤复发?
☆、尝试叫醒他
严叡的病房在走廊的尽头,最后一间。
这一层都是特护病房,但严叡所在的这间与别人的不同,门口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军人,腰间别着一个对讲机,看肩章是个中士。
他拦下风扬和钟思甜,“你们是来探望严上校的?”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将一个本子递过来,“请登记一下。”
看清本子上“来访登记本”五个字后,风扬英俊的脸出现一丝龟裂,“刚才在护士站已经登记过了。”
“这里也要登记,你们两个都要登记。”中士神色严肃,毫无通融的可能。
风扬接过来访登记本,又是龙飞凤舞一番,填好后将本子递给钟思甜,钟思甜也很快填好了。
中士拿回本子看了一下,拿起对讲机,“少校,他们已经登记好了。”
对方说:“先进来一个。”
中士立刻问:“你们谁先进去?”
风扬一脸惊讶地反问:“我们一起来的,不能一起进去?”
“不能。”对方一口回绝。
风扬还想争取一下,钟思甜开口了,“风少,你先进吧,我在外面等一会儿。”
“不,还是你先进。早上收到消息后,我连早餐都没吃就去找你了,现在饿得不行,我得先去餐厅吃点东西。要不要我帮你带点什么?”
“一瓶矿泉水,谢谢!”
风扬匆匆走了,中士打开门,请钟思甜进去。
病房里,一个穿着少校军服的男人从病床边的椅子站起,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钟思甜刚要打招呼,对方指了指雪白墙壁上那个大大的“静”字。她立刻噤声,扭头看向病床。
严叡躺在病床上,盖着被子,双目紧闭。
床边的铁杆上挂着三个输液瓶,其中一瓶里的药水还剩下一半,另外两瓶则都是满的。
看样子还要很久才能输完液。
放轻脚步走到床边,看到严叡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钟思甜根本无法压制住从心底涌上的担心。
“他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她将声音压得极低,近乎无声。
少校示意她到一边说话,他早已从护士的通报中得知钟思甜的身份,也没隐瞒,小声告诉她,“五天前,严上校在出任务时昏迷,至今未醒过。”
昏迷了五天。
还是因为出任务。
钟思甜压下探寻真相的冲动,尽可能语气平静地问:“我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
对方对她的冷静颇感意外,最初他对她是不抱一点希望的,但现在……他觉得试上一试也无妨。
“你可以尝试叫一下他,也许他会对你的声音有反应。”
“严大哥的家人试过叫醒他吗?”
这么问,并非她不愿意去做这件事,而是她对自己能够唤醒严叡没有什么信心。
毕竟,就在一个月前,他用沉默拒绝了她的告白。
“试过,除了家人外,还有其他人也尝试过。”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确。要是有成效,严叡就不会还躺在床上昏睡不醒。
“我会努力试一下。”
钟思甜忍不住扭头看向安静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心好像被利针密密地刺着,“但是”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现在就开始吧。”
“好。”
钟思甜回到床边,在少校之前坐的椅子上坐下,盯着严叡看了一会儿,然后……
她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少校,“你可以出去一下吗?”
有些话,被第三个人听到,她会难为情。
少校为难地摇头,“对不起!我的职责是寸步不离地保护严上校的安全,我不能擅离职守。”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钟思甜能体谅对方的难处。
而且严叡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能唤醒他,脸面算的上什么。
她不再犹豫,将严叡腰侧的被子揭开一点,轻柔地将他的手拉出来,握在手心里。
他的手很大,她用两只手一起握,才勉强能包住大半个手掌。他的手有很厚的茧子,那是常年练枪所致,短时间是无法消除的。
眸光从他饱满的额头,缓缓移过挺直的鼻梁,最后来到苍白的嘴唇上。
她俯身凑近一些,缓缓开口:“严大哥,我是思甜,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如果你能听到我说话,给我一点反应。”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一动不动,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听到了她的话。
但钟思甜没有灰心,她轻轻眨了一下眸,“严大哥,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有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某个晚上做了个恶梦,被吓醒的时候发现天才刚蒙蒙亮。她闭上眼睛后怎么也睡不着了,就干脆起了床。”
“屋里光线太暗,开灯又担心弄醒同屋的妹妹,她就搬了张椅子放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一条缝,打算借着天光,戴耳机听一会英语磁带。”
“就在拉开窗帘的那一瞬,她看到……”
钟思甜停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两颊飘起淡淡的红晕。
“她看到邻居家回来探亲的大哥哥出门跑步,等到那位大哥哥跑出视线很久了,她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刚才看呆了。”
“当天晚上,她调了四个闹钟,就为了第二天能够五点起床,去晨跑。可她还是没能按时起床,还被闹钟吵醒的妹妹骂了一顿。可她不愿意放弃,第二天仍旧调了五点的闹钟。坚持了将近一个月,她把生物钟调整了过来,不用闹钟也可以自然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