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婉仪不好蹲身下去,便拉了朱妙莲到了一处石凳那里,坐下后将她揽在怀里好久,才平缓了心绪,轻声问道:“那你以前呢,莲儿一直都待在哪里?”
朱妙莲想了一会儿,回道:“不知道,很黑很黑的地方。”
何婉仪看着朱妙莲,眼泪忽的就奔涌而出。竟然真的是她的妙莲回来了,她的妙莲没了的时候也只有五六岁,她还不明白自己是又重活了一回,还以为掉进了池子里,在一个黑暗的地方困了许久,才又见到了爹娘。
朱妙莲不明白娘怎么哭了,忙伸出小手去给她擦眼泪,嘴里哄道:“别哭,别哭,娘别哭啦——”这声调,活脱脱就是何婉仪哄她时候的模样。
何婉仪哭得更凶了,难道真是老天爷赏恩,觉得她上辈子活得实在无趣又可怜,才叫她可以重来一次,包括好好养育她的妙莲。
何氏赶来的时候,便见着何婉仪哭得跟个泪人儿一样,唬得她忙疾步上去问东问西。
可何婉仪泣不成声,朱妙莲又年幼,也不知道娘为何啼哭得如此厉害,她也被吓到了,原先还强忍着,如今见了何氏,便忍不住了,立时嚎啕大哭起来。
何氏一个头两个大,哄了这个又劝了那个,好在何婉仪到底也经历了许多,心里那阵激荡过去后,便也渐渐收起了眼泪,拿着帕子慢慢抽噎着。
何氏这才得了空去问她,何婉仪自觉不好跟何氏开口解释,便哽咽道:“刚才妙莲说她做了噩梦,便同我讲了,我心里听了难受,便情不自禁哭了起来。”
何氏无语道:“你这丫头,一把年纪了倒跟孩子一样,一个噩梦而已,至于吗?”说着又轻声安慰了朱妙莲几句,继续瞪眼道:“瞧你不知轻重,把孩子给吓的。”
何婉仪一听这话,立时撅起嘴来,不高兴道:“娘偏心,有了外孙女儿,便不疼爱女儿了。”
何氏脸上愈发无奈起来,将朱妙莲抱起来轻声呵斥道:“瞧你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争宠。”说着又禁不住笑了,柔声道:“快别哭了,这里有风,再给冲了去可是了不得。”
何婉仪抽了抽鼻子,便扶着石桌慢慢站了起来。三人一道回去的路上,正好碰见了正满脸喜色,一同游园的何老爷和柳姨娘。
柳姨娘一瞥见她们三个,立时将手从何老爷的手掌里挣了出来,低眉顺眼地后退了两步,立在何老爷的身后。
何婉仪一瞧她这模样不觉便皱起眉来,这是做什么,难道是要告诉她爹,在她爹看不见的地方,她娘待她苛责,这才叫她一见面便如此生畏吗?
何夫人一眼就瞥见了何婉仪脸色极差,忙将她的手握了握,又将朱妙莲往怀里抱了抱,冷眼瞥了何老爷一眼,淡淡道:“瞧着这身子骨是好得差不多了,能出来游园赏景了,得,你继续。”说着抬脚转了个弯,跟何老爷真正的擦肩而过。
何婉仪极是不悦地瞪了何老爷一眼,也不跟他见礼,也不同他说话,跟着何夫人就走了。倒把何老爷气得半死,心说娘儿俩个一个比一个不把他放在眼里,这是反了天了呢!
柳姨娘跟个小鹌鹑一样跟在后面,察言观色后,晓得这时候不说话才是正经,便闭紧了嘴巴,只悄无声息地跟在何老爷身后,漫无目的地在这花园子里乱逛。
等看不见那两个人了,何婉仪才皱起眉道:“娘,这般下去,却也不好吧!便是没旁的心思,也要生出来了。”
何夫人想起柳姨娘最近的变化,点点头道:“也是,到底还是未雨绸缪的好。”于是等着到了堂屋,便命人去告诉柳姨娘,她伺候老爷辛苦,以后便免了她的晨昏见礼,还了乳娘,将何金宝的东西都搬到正院,以后吩咐柳姨娘要见儿子,说十回只给她见上一回便是,便是见面了,乳娘等人也要守着,不可叫她随意将何金宝抱到别处去。
这话一露出去,何家上下都知道,夫人这是恼了柳姨娘了,于是很快的,柳姨娘便觉得日子不好过起来。先是厨房开始怠慢她,随后她便发现,她不能轻易再见到儿子了。
这可是了不得的,柳姨娘来了正房前哭闹了好几回,最后都叫粗使婆子拖回了自己的院子,她没法子,于是想了又想,终是咬着牙在何老爷跟前告了何夫人一状。
结果,何老爷却乐了。
又过了小半月,茗双忽然打马回来,说是朱兆平已经在路上了,短则一两日,长则三五日,定能到了潭溪镇。
何婉仪轻轻抚着肚皮,声音轻缓飘忽,缓缓问道:“只有你家四爷吗?不知道可有什么人,跟了四爷一道回了潭溪镇来?”
第078章
茗双听了这话觉得奇怪得紧, 四爷是去帮忙的,既然忙帮好了,自然就自己回来了,怎的听了四奶奶这话, 仿佛四爷还要带了谁回来一般, 叫人心里怪怪的。
虽这般想着, 可茗双还是老实回道:“小的先回来报信, 茗喜跟着四爷在后面呢!”
何婉仪心里一动,眨眨眼问道:“只茗喜还有四爷?”
茗双疑惑道:“是呀!”怎的还有人应该跟着四爷一道回来吗?
何婉仪已经面露出喜色了,摆摆手叫茗双下去休息,心里却渐渐安稳了下来。果然不一样了,她不该总想着以前的事情的。于是欢喜起来, 便叫人去朱家送了消息,只说朱兆平就要回家来了。
朱大太太看着前来报信儿的小厮极是不满,将茶碗往桌子上重重一掷,怒道:“既然平哥儿要回来了,你家奶奶如何还赖在娘家不肯回来?可还有半点为妇的样子,真是丢人丢到了家去!”
那小厮不敢吭声, 只把头垂得低低的。
大太太又骂了一通,便命那小厮回去告诉何婉仪, 叫她赶紧收拾了回家来,别把脸给丢尽了才是。
那小厮怯怯应下,然后去了, 大太太心里攒了一个多月的火气,这会儿全部翻腾出来,如何能压得下去,抿着唇想了一会儿, 喊道:“来人,去把大奶奶寻来。”
窦氏得了消息后,脸色瞬间巨变,她扶着桌子才勉强稳住了心神,心里不觉凄凉又害怕,如今老二家的不在,老二又整日住在外头不回家,太太寻不到人泻火,就开始寻她的麻烦。
想着,窦氏便害怕地落出了眼泪来。这一个月来,她虽不曾挨了打,却是经常在庑廊下罚跪或是罚站,以前邹氏经历过的那些痛楚,如今都叫她尝了个遍,听说老二家马上就要往安阳县去了,老四是个不好招惹的,老四家的那个何氏也不是省油的灯,那样算来,她这苦日子岂不是没了尽头了。
越想心里越寒,窦氏青白着脸色,只觉双腿发软,竟是站也站不起来了。
桃香看见窦氏如此形容,也跟着心软起来,想了想向前几步劝道:“听说四奶奶要回家来了,大奶奶若是闲了,不如得空跟四奶奶说说话,奴婢瞧着二奶奶跟四奶奶要好,如今二奶奶的日子就好过了许多。”
窦氏眼中一晃,是呀,何氏厉害,太太也不敢寻了她的麻烦,她倒不如亲近何氏一二,但凡有个不好,何氏也会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帮她两把。
脸色渐渐好了起来,窦氏重新有了力气站起来,起身上前握住桃香的手,感激道:“多谢你良言相告,我心中十分感激。”
桃香摇摇头忙笑着说不必,又心叹这朱家的儿媳妇不好做,也就四爷和四奶奶瞧着好过了一些。
窦氏心里微有些盼头儿,这才强撑着精神头儿,往五福堂去了。只是还没出门,便瞧见了朱兆文喝得醉醺醺从外头歪歪斜斜走了进来。
朱兆文已经有几日没回家了,窦氏见他回来自然欣喜,只是见他喝成这幅模样,又禁不住跟着生气,上前几步搀住他,还没说话,先闻到了一股子甜腻香甜的脂粉香,不觉雪白了一张脸,震惊地看向了朱兆文。
“你们先扶大爷去睡了。”窦氏强自提着精神,转头向桃香哀求道:“劳烦桃香姐姐去同太太说明情况,我这里打发大爷睡下,就立时赶过去。”
桃香见着朱兆文这番醉醺醺的模样,点点头应下,便转身先去了。
窦氏又在院子里呆立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匆匆进了内室。
朱兆文虽一向没用了些,可他们夫妻两个,之前还可算得上是举案齐眉,她虽性子方正,可在朱兆文跟前,也是有几分女儿家的柔美的,可偏偏两个孩子先后出生,两人便渐渐冷了,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