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便要动了某些人的好处了。
何婉仪仿佛醍醐灌顶般立时醒悟起来,是了,当初祖父母离世后,这何家已经是分过一次家了。可惜二叔是个不上进的,手里分的那些家财,往赌场里出入几次便输了个干净。眼下借住在何府,也不过是爹爹瞧着兄弟的情分,不叫二叔家流落在外,凄苦可怜。
可上辈子,爹娘去了后,这何家的家财,却尽数归了二叔所有。
原来是他……
何婉仪咬着唇,着实不敢相信。
朱兆平拎起水壶给自己的水杯加满了水,对面那女子眼神烁烁,满脸的似有所悟,他想着,她该是想到了什么要紧的事情了。不禁笑了笑,这个何氏,比他以为的要聪慧了许多。
何婉仪既然心里有了盘算,便再也坐不住了,向朱兆平道了声罪,就起身往何夫人屋里去了。
何老爷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何夫人一个,孤孤单单地靠在床头上,目光呆滞,形容枯槁。
何婉仪心中一痛,扶着门框喊了一声:“娘。”
何夫人回过神来,瞧见是女儿,眼中不禁有了些神采,柔声道:“你怎么来了?姑爷呢?”
何婉仪快步上前,坐在床沿上将何夫人的手握住,低声道:“娘莫要担忧,相公是个心思聪慧的,他自会安睡歇息的。”顿了一瞬,回转头向着门口道:“夏妈妈。”
夏妈妈闻声而来,立在门口道:“二姑娘有何吩咐?”
何婉仪道:“劳烦妈妈守在廊下,莫要旁人近了这内屋。”
这便是有私密话要说了,夏妈妈立时点头,坚定道:“知道了,老奴这就去看着。”
等着夏妈妈去了,何婉仪回头看向何夫人,何夫人已然有所警觉,不由得直起身,面露出凝色:“你这是怎么了?”
万千的情绪在何婉仪的双眸中一闪而过,她沉着脸低声问道:“那火,听说是烛火未熄而起?”
何夫人点点头:“是的,前去勘查的衙役是这么说的。”
“可偏偏爹爹怎么都不肯信,一心一意只认定是娘亲所为。”
提起这事儿,何夫人便是满心的悲怆,叹了口气:“好歹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你爹他疑心我至此,我也是寒心至极。”
“爹有没有说过,他为什么非要疑心那场火是娘所为,却不肯认可,是那女人忘记熄了灯火所致?”
何夫人又是叹了口气:“那女人听说是个孤女,双亲便是死在了大火里。你爹说她对灯火尤其在意,绝对不会粗心大意,忘记熄灭蜡烛的。”
如此——
何婉仪握住何夫人的手猛然攥紧,更是压低了声音道:“难道娘就没想过,那对母子,可能是谁故意害死的,然后又妄图将罪过引向了娘。”
何夫人面上骤然闪出惊色:“此话何讲?”
何婉仪说道:“娘可还记得,白日里女儿说过的那个梦。”
何夫人点点头,女儿的梦里头,仿佛那对母子也是死于大火。神色猛然一变,何夫人惊叫道:“婉仪!”
何婉仪点点头:“是的,女儿记得很清楚,梦里面,也是娘生出了想要接那孩子回府的念头,而后,便烧起了那把火,要了那对母子的性命。”
“可是,会是谁呢?”何夫人惊怒道:“我一向待人和善,便是哪个惹了我,我也从未下过狠手,或是逼死了谁,伤了谁的性命。”
何婉仪淡淡笑了:“没错,娘一向和善,可娘还记吗,二叔曾给娘提起过,想要将三堂弟过继给爹爹做嗣子,却被娘一口否决。”
何夫人素来聪慧,这般一听哪里能想不明白,不由得惊疑道:“你是说——”脸色动了动,面露出冷笑来:“若果然是他,这几年可是白费了那么些米粮,竟是养了一头害人的白眼狼。”
“是不是白眼狼,娘只管去查查便知。白日里咱们娘儿俩说话的时候,院子里都有谁在伺候,然后又是谁,偷偷摸摸往二叔那里去过。”
何夫人到底颇有手腕,当下抖擞了精神,便趁着夜深人静,将白日的事情查了个遍,不过两盏茶的功夫,便揪出了一个人来。
第016章
此人原是何府的老人,唤作老王头儿的,五十上下的岁数,瞧起来忠实可靠。
何夫人一瞧见是他,眼中闪过震惊,不由得冷笑连连:“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呀!”
老王头儿不明所以,跪在地上陪着笑:“是老奴,是老奴。”
何夫人又冷笑了几声,忽然板起脸,厉声喝道:“说,老二究竟许了你什么好处,竟是叫你背叛了主家,做了他的走狗。”
这话听得老头儿立时浑身抖了起来,满脸的惧色,不住地磕头道:“夫人,这是哪个短命鬼嚼的舌根,夫人可不能偏信了去,就冤枉了老奴。老奴可是何家的老人儿了,夫人不曾嫁进门的时候,老奴便已经在了。这么些年了,老奴情真意切忠心耿耿,夫人不可无凭无据便冤屈了老奴呀!”
“你倒是牙尖嘴利。”何夫人冷笑道:“只是我素来没这么闲工夫同你磨牙!来人!”
夏妈妈立时上前道:“老奴在。”
何夫人道:“找个可靠的人盯着,将他吊在柴房里。再派人将他一家几口全部绑起来,两个时辰后他还不说实话,便叫了人牙子过来。女的都远远卖进烟花之地,做那等千人骑万人睡的□□,男的卖去狼山挖煤做苦力。他不是还有两个小孙子,送去京都,看看宫里要买小公公。”
老王头儿一听顿时鬼哭狼嚎起来,一面斥责何夫人心狠手辣,一面又哭起了何家已经先去的老太爷和老夫人。
何夫人眼睛都没眨上一回,摆摆手,便命人将这老头子带下去,
那老王头儿眼见大祸将临,他素来也清楚何家的这个女主子是个什么脾性,立时改了口风,喊道:“夫人饶命,夫人饶命,老奴说,老奴都说。”
何夫人摆摆手,先来抓老王头儿的几个小厮便退了下去。
却听那老王头儿说道:“原是二老爷赏了几块儿银子,只说是他素来是个不省心的,叫夫人跟着受了许多气,担心夫人心里记恨他,万一恼了,再轰了他出门去,一家子流落街头,却也可怜。叫老奴听着点儿声响,若是听到了什么,先去同他说上一声,他也好赶紧的改过自新,或是过来赔罪磕头,好叫夫人放他一马。”
“我瞧你当真是不见棺材不不落泪!将他带下去!”何夫人一听便知道这是假话,若当真如此,她要接了那孩子进府这事儿压根儿就跟二老爷无关,这刁奴又何必听进耳里就忙不迭去前院寻了二老爷。
老王头儿立时又哭喊起来,只嚷嚷着自己个儿说的都是真话。
何婉仪瞧他喊叫的厉害,皱眉道:“堵了他的嘴,大半夜的,省得聒焦了旁人去。”
何夫人只冷冷地笑,等着那老头子被带了下去,又招招手叫了个心腹过来:“去,叫人把他那两个小孙子带到柴房门前劝劝他,也省得他吊在那里想不明白,倒累得大家伙白白跟着耽误时辰。”
事实证明,何夫人这法子还是很有效的,没过多久,那老王头儿终于说了实话。
夏妈妈立在堂下,将听到的尽数说给何夫人听。
“……说是二老爷许了他管家的位子,只等着二老爷做了何家的当家人,便能走马上任。还有他那两个儿子,也都许了好处,只说以后跟着二老爷,一家子都能吃香喝辣,过一回上等人的日子。”
“好,好得很。”何夫人冷笑道:“去请了老爷过来,好叫他自己听一听,也省得冤枉了我,以为是我为了脱罪,编排了他那好二弟。”
何老爷自然气得不得了,可惜即便如此,他却仍旧难以相信,他那兄弟会做下这种事。相比而言,他还是愿意接受,这事儿是何夫人因妒生恨起了歹意做出来的。
“女儿啊,以前我只当我这日子,除了没个儿子不尽人意,其他的都是妥妥当当,再无半点不顺意的地方。如今才知道,我活了大半辈子,却是白活了。”
何婉仪轻轻握住何夫人的手,这时候再多的言语也都是无用,于何夫人而言,除了更叫她伤心,并没有任何帮助。耳边是娘亲凄凄切切的哭声,何婉仪不禁想起了朱兆平,虽说上辈子她活得比何夫人还不如意,可到底她活得清醒。朱兆平也没有欺瞒了她,当面说得好听,却转过身又背着她搞什么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