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就这么办吧!娘出去同爹商议一番,女儿刚好也在家,若是有个变故,娘也有个能商量说话的。”
何婉仪从后门走出了茶厅,羊肠石子小道,都是她以前走惯的。可惜后来这何宅二叔成了当家人,她这个出嫁女,就再也没登过何家的大门了。
“二姑娘,姑爷已经从前头回来了,正在姑娘的闺房里坐着呢!”说话的是个圆脸小丫头,何婉仪打量一番,仍旧想不起她的名字。
“知道了,你先去吧!”何婉仪笑了笑,从上辈子算起,她还真是有些日子没来这何家了。
进得院门,入目皆是魂牵梦绕的旧事物,或是角落里种的枇杷果,或是庭院当中的苗圃里,种的那些子花草。父母还在的时候,这院子一草一物都保存得很好,每次她来,都是干干净净,亮洁如初。可后来这里被改做了库房,何家就再没有一处她的立足之地了。
“相公怎么这么快就转回了?”迈脚进屋,何婉仪一眼就瞧出了,朱兆平正在生气。只是他素来教养极好,并不曾将怒火迁怒到何婉仪身上,甚至还笑了笑,说道:“你也是呢,我还当你同岳父岳母叙家常,还得好一会儿呢!”
何婉仪笑道:“母亲有事要同父亲说,我这个做女儿的,自然不好在跟前碍眼,就只好回避啦。”
朱兆平见着何婉仪说话调皮,神色竟是这几日未曾见过的舒爽,心说果然是回娘家了,这女人瞧起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却不知什么事,可是商议着,今个儿中午要给我们安置什么好吃的?”
何婉仪笑道:“就你贪嘴。”说着坐下,拎起水壶倒了杯水,喝了一口说道:“放心吧,这可是我出嫁后第一次回娘家,保管今个儿吃到的,都是何家厨子最是拿手的饭菜。”
朱兆平听罢不禁神采奕奕,小声问道:“可有那道红烧肘子?话说上回吃到后我就念念不忘,外头哪里都没吃到那味道。”
何婉仪拿起帕子掩在了唇角,瞧了两眼朱兆平,心说上辈子他们两个可没这么多的话,笑道:“有的有的,四爷可真是的,在家也不是没给你饭吃,瞧你馋得这幅模样,活像是八辈子没吃过肘子一样。”
朱兆平笑道:“肘子倒是寻常,可何家的这道肘子,却不是寻常能吃到的。”
何婉仪笑了两声,似是不经意道:“四爷回来得这么快,可是与我那两个堂哥话不投机半句多呀?”
朱兆平一愣,四下看了看道:“你还真的什么都敢说。”
何婉仪无所谓地笑了笑:“眼下何家还是我爹当家,我娘管着后院的中馈,别说我小声的说了,便是大声叫喊,也没人敢把我说的话传了出去。”
朱兆平点点头,笑道:“岳母管束家宅有道,可是潭溪镇出了名的。”
这倒是没错,若是娘再生出个儿子,那娘必定是这潭溪镇的十全娘子了。何婉仪捧起茶碗慢慢嘬着,想着前头爹娘那里,也不知道说的如何了。
前院茶厅,何老爷感激地几乎要给何夫人下跪了,说道:“夫人只管发卖,为夫半点留恋也没有。当初若不是为了生儿子,便是夫人肯,为夫也不愿意纳了这么多女人在府里。为夫心里就只有夫人一个,夫人该是知道的。”
何夫人说不清楚心里头这会儿是该喜,还是该灰心丧气,她千般好万般好,可也抵不住无子这一条。拿起帕子按了按眼角,说道:“老爷也不必如此说,她们到底伺候老爷这么久,便把那几个成日里挑事生非的卖了便是。还有外头那个,却不知老爷可同意我的那些主意?”
何老爷笑道:“自然是同意的,只要夫人肯把儿子接回府里,那女人便归夫人处置,为夫再没半点异议。”
何夫人点点头,看来那女人便是生了儿子,也翻不起什么波浪了。
“只是一点,为妻的,还是要多嘴问一句。”何夫人凑过身去,小声问道:“那女人听说是个清倌人,跟着老爷的时候,也是清白之身,为妻素来听说,她们那条路子上出来的,手里头什么东西都有,便是破过身的女子,也能有法子装成了黄花闺女。为妻担心,这孩子的血脉……”
何老爷立时笑道:“夫人有所不知,那女子并非真是青楼妓馆里出来的,却是为夫花钱在乡下寻来的黄花闺女,儿子必定是何家的血脉,夫人不必担忧。”
这话一出,却是把何夫人吓了一跳,忙问道:“可有卖身契?”
何老爷摸着胡须道:“自然是有的,为夫这就去寻来给夫人收着。以后这女子究竟如何,都看夫人的意思。”
何夫人听罢这话,才长舒了一口气。幸好是买进来的,若是给了聘礼,即便再少,那也是聘进家门的良妾,她眼下生了儿子,便是身为正妻,也是不敢轻易打发了的。
“如此,还请老爷赶快将那卖身契给了为妻才是。”何夫人说着就站起身来,笑道:“听说女婿已经从前院回来了,为妻这就去寻了女婿,让他去书房同老爷喝茶说话,老爷就让下人把那东西,直接送去婉仪的闺房就是了。”
第014章
“这幸好是有卖身契,不然这可就是妥妥的良妾,她又生了儿子,若是以后闹起来进了门,那可就是正儿八经的二房,这家里哪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地呢!”何夫人说着,就忍不住眼珠滚落:“你爹他,他——”
何婉仪将母亲揽在怀里,这才惊觉,一向看起来精明厉害的母亲,身量竟是这般瘦小,轻轻叹了气:“娘亲莫要忧虑,爹不是那样的人,他也只是想要生个儿子,该是没有外心的。你瞧他不是把那女人的卖身契送来了,听着娘说的话,爹当时可是半分的犹豫都没有的。”
何夫人靠在女儿的肩上,哭得极是伤心,哽咽道:“若不是如此,我可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何婉仪将母亲的后背轻轻抚了抚,笑劝道:“娘怎么可以这么想,便是爹不好,可娘还有女儿呀!”
何夫人听了这话,忽然就悲从心来,哭道:“娘知道你是个好女儿,娘心里也是极疼你的,可你怎么就不是个儿子呢?你若是个儿子,娘腰杆挺直,哪还用得着受此等委屈呀!”
何婉仪没说话,只是将何夫人抱得更紧,一双眸子中水光闪闪,藏着深深的说不出的悲伤。
用过午饭,虽是何婉仪同何夫人依依不舍,只是到底是出嫁的女儿,想留也是留不得的。何夫人命人安置了丰厚的回礼,同何老爷一道,将夫妻二人送出了何府。
一路上,何婉仪只拿着帕子暗自拭泪,倒是看得朱兆平心生出不忍来,低声安慰道:“娘子莫要伤心,若是舍不得家里,等着咱们出门前,为夫陪你回何府住上一晚。”
何婉仪眼前一亮,也不哭了,欢喜道:“果然?夫君说话算数!”
朱兆平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自然是说话算数的。”
有了这个承诺,何婉仪高兴坏了,心中的悲伤也尽数抛却,倒是欢欢喜喜同朱兆平说起了午饭时候吃过的那道红烧肘子了。
深夜,朱兆平揽着何婉仪早已入睡,窗格却被大力敲响,惊醒了二人。
朱兆平立时起身披衣下了床,隔着窗扇喝问道:“出了何事?”
来人是朱兆平的贴身小厮,唤作茗喜的,急声道:“四爷,是何家来人了,说是何夫人病了,着急寻奶奶去呢!”
何婉仪本是坐在床上,一听便急了:“我娘怎么了?”说着就扯了衣服往身上套,被朱兆平回身去一把按住,柔声道:“你别急,慢慢穿,我出去再问问。”
等着朱兆平出了屋门去,宋妈妈和玉叶很快就走了进来,一脸急色,手忙脚乱地帮着何婉仪穿衣梳妆。
没一会儿,朱兆平又回来了,拿了衣服先是往屏风后头,等着出来时候,已经是束过发髻了,问道:“娘子可是收拾妥当了?”
何婉仪不过是随便挽了一个发髻,从椅子上起身道:“已经好了,咱们快些去瞧瞧。”
幸而朱兆平已然是个官身,拿着朝廷下发的委任状,兼职何家和朱家在这潭溪镇里也不是小户人家,路上虽是碰着了几队巡逻衙役,倒也是顺利就给放了行。
等着到了何府,门口早有人候着,远远瞧见了马车,便快步下了石阶,迎上去问道:“可是二姑娘二姑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