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里+番外(37)

作者:太阳是假的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他扶着冰箱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把铝罐一丢,蹦回卧室。

两分钟后,主卧门被敲响了,司君遥坐在床上,应了一句:“请进。”

门把手旋开,任舟抱着只枕头站在地上,盯着他看。

“怎么了阿舟?”

“我害怕。”任舟理直气壮地说。

任舟本来以为司君遥会陪他回次卧,倚在他床头给他掖被角、讲故事,再唱个摇篮曲什么的。没想到司君遥沉默了一会儿,掀开被子对他说:“上来吧。”

主卧的床很大,被子也大,两个人躺在一起谁也碰不到谁,风还在不知疲倦地呜呜吹。他们仰面躺着,都试图让脊背稍稍离开床垫,因为心脏的搏动也许会传给身侧的人,即使他们都将表面的呼吸屏得非常均匀。

司君遥不睡,任舟就没办法假装睡不老实借机滚进他怀里。他几次用余光往旁边瞥,司君遥都半睁着眼眸,凝望虚空,像在思索什么,又像被抽掉了全部情绪与思维。被子沉甸甸地,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抬起受伤的腿,费力转过身,头还没挨到枕面,司君遥忽然往他这侧挪了挪,侧身覆住了他的耳朵。

“家里没有耳塞,你闭上眼睛,捂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的声音顺着指缝渗进来,任舟根本兴奋得闭不住眼,勉强闭了几秒,又炯炯地睁开,食指塞进他手掌下,启开一条缝。

“要不你陪我唠会儿嗑吧,唠困了我就睡着了。”

司君遥把手挪走,往上提了提被任舟蹬掉的被沿。“你想聊什么?”

“比如…今天那个大夫是你朋友?”

“嗯,毕业之后认识的。”

“你那个时候已经生病了吗?”

“我知道自己病了,但一直拖着没有去确诊,是他拉我去的。”

“啊。其实…你还没讲过是怎么病的,我也不敢问。”

“现在倒是敢了?”

任舟把脸往枕头上蹭了蹭,摆出流浪狗的经典装可怜表情:“我这不是被风吹得害怕么,怕着怕着就物极必反,咔嚓一声敢问了。”

司君遥听他信口胡诌,脸上浮起点笑意,又很快淡落下去。

“是非常俗套的故事。想听我就说给你。”

“想听!”

“我有个大学室友,叫边丰羽,本地人,学广告的。出于个性原因,我只在院系学生会任职,而他很快就做到了校社团联合会的管理层。他成绩一般,但于人际关系上八面玲珑,热情又洒脱。”

“大一入校没多久,他就大方地向室友表明了取向,室友们态度都很开放,但我处于谨慎,仍然没透露过自己的状况,就这么一直相安无事。直到大三那年,他借用我的电脑,发现了我在一个同志论坛发表的声援文章,他来问我,我就承认了。可我当时不知道,事情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朝着不可控的方向疾驰。”

“边丰羽撩人的花样多的是,有的让人脸红,有的却又异常真诚。他会在我换完衣服之后忽然把鼻尖埋进我的后衣领,对我轻声说‘你真好闻’,也会在零下二十度的天气穿越整个校区,只为了给图书馆里自习的我送一杯咖啡。”

“现在想想,都是一些非常细碎的小手段,不越界却又饱含暧昧。每一个举动都在暗示他的好感,但却从来不明说。等到我迟钝地发觉自己的情绪在被他左右,已经来不及了。我的世界就只有那么大,竟然被他占据得满满当当。到后来,我几乎以为他随时可能会向我表白,甚至开始期待的时候,他忽然有了男朋友。”

任舟瞪大双眼:“啥玩意儿?!”

“对,他有了男朋友,非常高调,在校园里也会牵手。我立刻陷入了极深的迷茫,尤其当我发现他并没有因此撤走所有的关心,甚至变本加厉。那时一个假期几十天,他能事无巨细地给我发几千条消息,并且在临近开学的某一天夜里喝醉了,打电话哭着对我说很想我。我真的受不了,于是坐动车去他家,当面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可他却对我说,我这样对你你不喜欢吗。”

“很可怕。因为我不是不喜欢。长到那么大,我的世界第一次被一个人填充得这样满。他会关注我不为人知的所有情绪,会衣食住行的各方面献上界线刚好的关怀。而我可以逃避,却卑劣地舍不得全盘拒绝,就一直挣扎着,躲避他的追逐。”

“终于,我们毕业了。他和男友也分了手。我想,也许我可以跨过那条边界。于是散伙饭那天,我提前离席,去我们常去的一家餐厅门口等他。等了一整夜,但他没来。清晨回寝室的时候,他正在收拾行李,一脸理所当然。我第二次质问了他。”

任舟从床上坐起来,急吼吼地问:“然后呢?他说啥?”

“这次他说,他之所以喜欢逗弄我,是因为我明明和他取向一致,却要小心地隐藏,明明内心柔软热烈,却又总装作严肃,这让他觉得很有趣。而也因为我沉稳安静,他在我身边觉得很舒服,可他并不想为这份有趣和舒服负责。他笑着问我,‘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那一刻我愤怒又无力,因为我也不知道这叫不叫喜欢。但我知道自己输了,他甚至连像样的身体接触都没有用过,就把我杀得片甲不留。”

“他妈的!他是个什么型号的王八犊子啊?我就操了,气晕我!”任舟把被子从身上蹬下去,腿拍不了就把床垫怕得直颤。司君遥取过旁边的薄毯,披在他肩上。也坐了起来。

“从那时起,到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我产生了严重的自我怀疑,开始重度失眠,神经衰弱,食欲不振,甚至出现轻微的幻听。整个人被消耗得差不多了,连原本拿到手的offer都只能放弃。同时,我外婆外公在一个月内相继离世,我拖着身体回家操办丧事,而我妈面对所有亲属的指责时崩溃了,我守着她,陪她哭了三天。我的生活,我的工作,一切的打击都不能倾诉给唯一的亲人。终于有一天,我从幻听里短暂地清醒,发现手里有一把刀,小臂还在流血。我立刻把家里所有利器打包缠紧跑去丢掉,蹲在垃圾桶旁边给杨奕打了个电话。我对他说,我可能是病了。”

“后来就是我和你讲过的那样,确诊,住院,出院,服药,断药失败,复发,再服药。直到今天。但边丰羽这个人,他虽然彻底地消失在我的生活里,却仍然像一条诅咒,烙在我的关节深处,阴天下雨都隐隐作痛。”

“我的心理咨询师说,他只不过是一个引信,我真正生病的原因是原生家庭埋下的雷管,是童年阴影的爆发。可很多年过去了,我再没办法好好地去爱一个人。”

说完最后一个字之后,司君遥靠在床头,微微垂下眼眸。他原本血色嫣嫣的嘴唇仿佛被漫长的讲述抽走了生机,在黑暗中愈发惨白。

任舟气得左右扭头转了三圈也没能找到趁手的东西发泄,抓来自己的枕头猛捶,边捶边咬牙切齿:“妈的,渣男!他这就是在pua你啊!我那时候要是你朋友,准保揍他八遍,让他渣!”

“可惜我们阿舟当时还在学四则运算。”司君遥笑了起来。

他越笑,任舟就越心疼,还不如看他哭一场来得痛快。他想,怪不得那天他推开司君遥让他那样受伤,一定是因为他把自己当成很亲近的朋友,而自己却对他的善意那样提防。真是被自己活活蠢死,想吻他就忍一忍啊,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假装揉得困了说个晚安去睡觉不就完了吗?偏要推那一把,折辱了人家的好心。

“看不起小学生吗?上小学的时候我就已经很能打了!再小的树都有参天的可能好不好?”

“那我衷心祝愿小树在阳光里茁壮拔节。”

“以前长不动是因为,没人在意这棵树,或者过来看看就走了。只有你停下来,给它浇水,给它讲故事。小树就想,他以后一定要长成最大的树,给你挡风遮雨,以后有人欺负你它就大树杈子扇他嘴巴。”

“我不在意小树是否能长成最大的树,也不需要它为我挡风遮雨,我只希望它按照自己的意愿自由地生长,去享受无尽的春光,或者勇敢地抵御风雪。它不要专属于任何人,它要属于这宇宙。”

他们一人一句讲完了一则寓言。风停了停,垂头转为低缓的音调。

任舟重新躺下,乖乖把被子拉到下巴。司君遥把床头音箱的白噪音打开,树屋夜雨的波频逐渐将他们笼罩。

上一篇:囚禁代码下一篇:没羞没臊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