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清醒过来,声音颤抖着说:“你、你、你再坚持一下,我、我去找人!”
抖着肥胖的身体,好不容易爬上陡坡,眼前又出现一个人形黑影。
今晚的惊吓太多了,迟蔚捂着胸口,脑门血管快要爆裂。
“您可真能躲。”迟星笑着拽住迟蔚衣领,防止他倒下去。打小蜜蜂这事,迟星可没想过轻易放过他,放出他迟蔚乱七八糟的照片只是第一步。
然而,他的视线习惯性往四周一扫后,迟星笑容僵住。
他在黑暗中待惯了,立刻发现谢景侧翻在水边的轮椅。
提着迟蔚的手劲下意识加大“谢景呢、谢景也在这?”
迟蔚被勒地直咳嗽,翻了半天白眼,嘴巴只会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啪啪两声,迟星甩了他两巴掌,一脚踹在他胸口“滚!”
迟蔚滚圆的身体又顺着坡滚了下去。
“谢景!谢景!”
深夜的水面,又黑又静,迟星大脑转得飞快,他在大脑中估算四周情况,计算最佳的营救方案。
溺水后,黄金急救时间只有四分钟。
现在周围听不到任何动静,谢景很有可能已经……达到极限。
如果他死了……如果他死了……
嗡的一声,脑袋突然传来钝痛,像是有一把钝刀在切割神经,迟星手握成拳,在太阳穴上狠狠砸了三下。
双重疼痛稍微让他清醒了一点。
有水声传来,迟星心里默念一声,阿景!
随后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谢景以前看过一本书,书上说人临死的时候,会回顾自己的一生,大部分人会想起自己最幸福的时候,所以临死前是笑着的。
谢景试图回忆,回忆起自己最幸福的时候。
四岁,四岁的自己在干什么?
眼前一晃,他看到了四岁的自己,永远只有他一个人在家,电视里放的是幼儿英语早教片,他必须完成这些任务。
后来呢?
后来他渐渐长大,永远是一个人,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在家,永远那么听话,永远拿第一,永远彬彬有礼,永远不肯麻烦别人。
你幸福吗?
谢景这么问自己。
身体越来越轻,很奇妙,谢景看到了自己濒死的样子,他特地留意了一下,发现自己没有什么表情。
他闭上眼睛,那就死吧,没关系。
迟星把谢景拖上岸的时候,谢景已经没有呼吸了。
两个人的身上都湿透了,衣服紧紧贴在皮肤上,很冷,但是,比身体更冷的,是心。
迟星哆嗦着,把谢景翻过去,让他脸朝下,曲起一条腿,垫在他的腹部,右手按在谢景背上。
发力,谢景没有反应。
再发力,还是没有反应。
迟星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了“谢、谢、谢……”
即便如此,迟星的手仍然机械地按在谢景背上。
“阿景、阿景、吐出来!吐出来!”迟星歇斯底里地叫出来了。
头越来越痛,眼前开始恍惚,他想起几年前,好像也有一个人……有一个人躺在这里。
由于在水里泡了太久,那个人被捞起来的时候,皮肤白得吓人,身体也肿了一圈,像个灌了水的气球,摇一摇,似乎都能听到咚咚的水声。
他听见周围人在窃窃私语。
“尸体已经泡发了,死了吧。”
“肯定死了,都这样了。”
“看,嗓子眼卡了,一肚子水吐不出来。”
“再早点,把水吐出来,或许能救……”
“可怜,这孩子出生就没爸,这会儿妈也死了……”
迟星懵懂地听着,不知道死是什么意思。
死就是这样吗?迟星一边按压谢景的腹腔,一边浑浑噩噩地想。
不行,谢景不能死。
迟星彻底清醒了过来。
即便、即便要死,也不是现在!
迟星托着谢景的头,捧着他的脸,让他正对着自己,两人鼻尖相隔,只有一厘米。
谢景双目紧闭,死气沉沉。
“谢景!瘫子!睁眼!”
“瘫子!没了腿,丢了命,死在这荒郊野岭,丢不丢人啊!”
“别人会说,哟,这人真可怜啊,死在水里,估计没怎么挣扎,命就没了。”
“你要是死了,我会把你衣服扒光,光着身体,让所有人看你的腿,一个瘫子的腿是什么样的,大家应该非常好奇吧。”
“他们会拍你的裸照,让你上新闻,你的脸会被所有人知道,多丢脸啊!”
迟星嘴里说着狠话,手上动作无比麻利,每一次按压,他都不肯放弃,总希望一下次,下一次谢景会睁开眼来。
一下,又一下,再一下。
迟星胳膊开始发酸。
“谢景,你要是死了,我就强吻你,强奸你,我是个同性恋,就喜欢你这样的,我也不怕什么死人,死人多好,随便我搞……”
手臂突然一紧,低头一看,是谢景,他的手按在了迟星的手上。
“瘫……子……”迟星连话都说不利索。
“咳咳咳咳!”谢景把水咳了出来
谢景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依稀见到个人影,不断往他面前凑。
迟星反握住谢景的手“瘫子!你醒了!”
“不……要……叫……我……瘫……子”
第10章 相爱相克,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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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星身上背着谢景,踩着夜路往回赶
谢景的脑袋磕在迟星肩头,微弱的鼻息往他耳朵里钻,就是这点气,让迟星有了莫大的安全感。
谢景吐出那口水,回光返照般说了一句话后又没声了,迟星吓了一大跳,趴在他胸口,听见谢景心跳渐渐缓过来,才松了口气。
然而,心还没完全落地,谢景又发起了高烧。
先前从水里出来的时候,谢景的身体是冷的,这会儿人刚回了气,体温也跟着一路飙升,迟星把手贴在谢景脸上,感觉手心都要被烧着了。
“谢景啊谢景,好了以后,记得锻炼身体,背着挺重,倒是体弱多病。”
“坏了腿,被小破孩欺负,被糟老头嫌弃,被大肥猪连累……”
“落水,高烧,昏迷不醒……”
“完了,你怎么这么倒霉!”
迟星一边跑一边嘟嘟囔囔,心想,谢景来这边多少天了?两个星期不到吧?怎么什么破事都被他碰上了。
最后,他叹了一口气,视线往肩头撇了一眼,语气板正地总结道:“还好有我在,你看,我每次都能救你……说不定,说不定,我是你命中的贵人……哈哈哈哈哈。”
迟星说到最后,心情舒畅地笑了起来,他不由得开始想象。
等谢景醒过来,他就陪着他一起散步,推着他到周围逛逛,后面还会跟着小蜜蜂。
两个人,一条狗,多好……
迟星仿若被兜头泼了一波冷水,整个后背都开始僵硬起来,他忘了……小蜜蜂已经死了。
然而身后的这个人又给了他莫大的安全感,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能是他在这肮脏的人世待太久了,突然看见个不一样人,整个人就开始头晕目眩,不自觉地被吸引。
迟星有点后悔了,也许他不应该让谢景看到自己肮脏的一面,如果从一开始,从一开始他就表现地正常一些,也许谢景能和他一辈子在一起也说不定。
以前一想到自己可能会活个七八十岁,迟星恨不得立刻自杀,现在一想到他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可以和谢景在一起,他就忍不住欢呼雀跃。
时间还长,时间还长。
如果谢景想的话,他也可以变成一个正常的人,正常地热爱生活。
迟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陪着一个人,照顾一个人,他甚至觉得,谢景是个瘫子挺好的,离不开他,依靠他,需要他……
他越想越兴奋,甚至吹起了口哨,口哨声在空旷深沉的夜色中尤为悦耳。
一路跑到这片区的尽头,迟星在一座矮房前停下。
房子很小,是老式的瓦片房,墙面很糙,上面用红色油漆涂着几个斑驳的大字“相信科学”
迟星提着门把手,哐啷几下,门开了。
屋里点着一盏油灯,只照出柜台昏暗的一角,有个黑乎乎的影子坐在柜台里面。
迟星大手一拍,那个影子动了动,火光便照出一张沟壑纵横的脸来,是个眼珠浑浊的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