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试图感同身受。
但是尹从感觉自己有些明白了一些。他把手轻轻放到自己的左胸处，感受着它鲜活的跳动。
尹从看向他们。
他知道他们无法投胎。如果放弃执念归去，也只能是消陨在天地间。
他看着他们，罕见的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做些什么。
背后的空间突然一阵波动，尹从还没回过神，整个人便被一个怀抱给笼罩在内。他微微愣神，一侧耳垂便被轻轻咬了一口，气息温热。而后属于封泉的带着调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我来了，好久不见。”
尹从微微转过头去，拧了一下封泉的脸。
封泉笑眯眯地看着他，只是在尹从收手之后揉了一下被拧过的地方。
“他们……”
“交给我。”封泉握住尹从的手，安抚的捏了一下他的掌心。
看到封泉之后，尹从全身都放松下来，闻言点点头，“好。”
封泉目光看向屋里的人。
他静静的看着他们，而屋里的啜泣声不止。半晌，封泉低声说道：
“是你们啊。”
他拉过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些东西。
所有的，二十多张脸皮。
是他拜托封靖在所以与程光接触的人当中所收集到的已经逝去的人的尸体，把他们焚烧火化，归于尘土，最后剩下这样的一张脸皮。
安静浅笑，仿若生前。
“不要急，让我数一数。”封泉温声道。
“——韶韦。”
他念出这个名字，过了一会儿，有一个声音细细弱弱的在墙角响起：
“在……在这里。”
封泉朝着他微微笑了笑，继续说道：
“陶卫启。”
另一个人影也微微抬头，“……嗯。”
“薛乐。”
“罗婷。”
……
“李柯。”
位于最里面的一个人影缓缓站起来，“我在这里。”
封泉看向他。
他挑了挑眉，因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在李柯被杀的那个商场，应该是有一些对方的残魂的。
而现在李柯竟然就站在这里。
他拿出从程光办公室里找到的资料，看向属于李柯的那一页，了然道：
“哦，原来如此。”
拥有双重人格的理李柯。
“最后一个。”他轻声念道，“童画。”
黑色的气息从他兜里的那一小块木头里面钻出来，落到地面上，逐渐凝成一个人影。清秀的女孩儿站在那里淡笑地看着他。
“谢谢。”童画轻轻说道。
封泉笑了笑。
童画转头看向屋里的所有人影，然后对封泉说道：“如果可以，请你帮我们吧。”
封泉叹了口气，“我明白。”
微微的蓝色火焰在他掌心燃起，他手里的二十张面具被包拢在火焰当中，一点点的燃烧、消失。而那些人影渐渐停止了啜泣，看一下封泉，慢慢地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然后，一个一个没入了他掌心当中正在燃烧着的脸皮当中。
封泉轻轻叹了口气。
最后一个是李柯。
他就站在封泉的面前，看着他掌心中的火焰逐渐因为没有了燃烧物而缓缓消失。
“你不离开吗？”封泉问道。
李柯摇头。
“也好。”封泉说。
李柯却看一眼封泉，说道：“你不问我吗？”
封泉耸了耸肩，“无所谓，做你认为对的。”
李柯愣了愣，点了点头。
他开口道：“我们的力量依附于黑暗，现在它们消陨，但是，终究还是源源不断地产出这种灰色的情绪，还会有更多的人被感染。”
封泉闻言皱起眉头，“为什么这么说？”
李柯看向他，“因为有漏洞。”
“什么漏洞？”尹从问道。
李柯却没有回答。而封泉拧眉想了想，说道：
“他也不知道。他说的漏洞，是混沌。”
尹从惊讶地看向他，封泉安抚地握住尹从的手，“等出去以后慢慢告诉你。”
李柯继续说道：“我觉得这就是一种感染。每个人心中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但是它能够让这里面的黑暗扩大，渲染，直到占据整个人。——也许，是世界上灵魂的数量太多，躯壳已经装载不下，我们两个共用着一颗心脏……所以相信我，我们看见了，在我们联系之间，真的看见了。”
“看见了那个漏洞吗？”封泉问道。
李柯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微微闭了闭眼。下一刻，他身上黑色的雾气一下子散开，渐渐地弥漫；而原本的黑色也因为扩散而颜色逐渐浅淡，最终变得透明。——仿佛原本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封泉敏锐地察觉到这一整个空间似乎都因此起了一些波动。
原本被他收起来了的一团混沌之气强硬的从他的符纸当中脱离开，也散在了空中，填补了那一点点空缺。
黑暗终究只是黑暗，回归了黑暗。就只是在夜色之下看到的迷迷朦朦的一切风景。和月光一样，和日光下的所有一样，全都是美好的。
没有阴暗的蛊惑力量，没有沉重流淌的情绪。在不为人知地方缓慢发生的，也绝对并非常态。
封泉察觉到李柯是消失了，但也没有消失。他竟然开始觉得李柯的话是对的，一个躯壳当中并非是两个人格，而真的是两方灵魂。其中一半被牵扯在世间，另一半在混沌的无尽之地。
他也终于明白了，程光和申树的力量是从何而来。
来源于混沌。一个是崇尚明亮，一个是堕入黑暗。
善恶两面，是混沌分开两边。
不过封泉和尹从都丝毫没有因为这一点混沌的漏洞被填补而有所放松。因为漏洞能够有一个，也能够再有下一个。
尹从低声说：“出去之后，我要查探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封泉说道：“我陪你。”
尹从轻轻“嗯”了一声。
*
封林海终于也知道了封泉他并非是一个只会坑蒙拐骗的小道士，而真的是有能力的天师。他顿时对这个好多年没见的儿子另眼相待起来。
和封家的三位告别之前，封林海似乎想要走过来和封泉说什么，后者却举了举手机，说道：
“我母亲打了电话，要先走一步了。”
荣光说道：“你先走吧，别忘了回去把租的房子退了。”
封泉耸耸肩，“不急。对了，男朋友我也带走了，你们自己商量要怎么和试炼的主持天师交差？”
荣光他们连忙说：“可以，你尽管去忙。”
听到封泉说起他的母亲，封林海顿了顿，看了封泉一眼，没有再说话。封泉便带着自家男朋友离开了，心里还有点叹息。
尹从问道：“那是你现在的父亲？”
封泉点头，“早好些年便和我母亲离婚了，原来竟然是放弃了自己公司，和封家扯上了关系。”
尹从说道：“天师的本领着实是能够让许多普通人趋之若鹜。”
同光精神病院的事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但是封泉知道这件事远远还没有结束。他随着封靖一同去了天师处，丝毫没有客人样子地走去了对方休息室，往床上一坐，说道：
“给份资料呗。”
封靖问：“什么资料？”
“何黎的。”封泉说，“就是之前告诉你有关于程光精神病院这个线索的那只小鬼。”
第133章
封靖略微惊讶,“他有什么问题？”
封泉笑了笑,“问题大了。从精神病院回来之后,他便消失了。”
他手里把玩着一个钥匙挂坠,里面原本是何黎的附身之处。他简单把之前在同光精神病院所看到的何黎死亡的场景说了一下，然后补充道：
“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程光那里保留了三份资料，分别是李柯，申树,和何黎。破碎的混沌力量分散，一半落到程光身上，一半落到申树身上。而李柯之所以被程光注意到的原因,恐怕就是他能够感应到在两界之间的混沌有了一个破损的缺口。”
“——所以，何黎,又是为什么被注意到呢？”
封靖皱起眉头。
封泉这时候却打了个呵欠,说道：“算了，不用费心思去想，兴许慢慢的,答案自己就出来了呢。”
封靖一愣,闻言苦笑道：“堂哥你……还是和之前一样啊。”
封泉已经转头对尹从撒娇：“我好困啊,回去你陪我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