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窗照进来点点红霞光芒,又一日的黄昏。
谢正则晕得很彻底,床上躺了一日一夜才醒了过来。
“你可醒了。”卢氏叫,喊小厮扶起谢正则,又端了药过来让他喝,“快把药喝了,喝完药,若是能走动,到前厅和客人说几句,你阿耶不擅言辞,也不懂得招呼客人。”
谢正则脑袋昏沉,身上无处不疼,不想去大厅,素常来往的也就那几个人,薛家人熟的不行,来了直接到卧房来探视的,听卢氏口气也不是恩师杜黄裳,厅中等着的无非戴尧和唐立,道:“让他们过来罢。”
“那么多人,到卧房不大方便吧。”卢氏迟疑。
谢正则迷惑:“不是戴尧和唐立?”
“他俩也在,还有其他人,很多……”卢氏细数。
真的很多,前些日子在薛家那一拔人又来了。
谢正则更糊涂了,“他们来做什么?我与他们没什么交情。”
“探病。”卢氏压低声音,凑到床前,小声说。
谢正则惊呆了,没想到自己挨了一顿毒打,跟义川公主的亲事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大家的依据是:跟义川公主议亲的男子都要倒大霉,他无缘无故被毒打倒了大霉,可不就是准驸马么。
还有佐证,那便是,他前日跟义川公主在酒楼里幽会了几个时辰。
六月飞雪。
谢正则心里那个冤。
什么幽会!
他们坐的是大堂,人来人往的,而且不只他跟义川公主两人,还有逢鸾和薛眉盈。
全程薛眉盈跟义川公主在那叭啦叭啦,他都没插过话。
再说了。
为什么不传他跟薛眉盈幽会呢?
观众的眼睛有病,病的不轻。
他跟薛眉盈之前也传过绯闻的,大家不是应该再接再厉,深入挖掘,创作他和薛眉盈新的版本吗?
第29章 谢正则身残了,求爱之心却甚……
事先得知了, 来到前厅时,谢正则还是被里头壮观的场面震住了。
前些日子到薛家的都是各府有头脸的管事,这日上了一个台阶,来的是各家子侄, 礼物堆得小山似的, 包装精致, 不知道的, 还以为是来求亲的。
大家没有干等着, 人多,很方便八卦,三三两两交头接耳。
来的大致分为两拔人。
一拔是门第高身份贵重青年才俊, 这些人有娶义川公主的危险, 谢正则舍身成仁免他们后顾之忧, 很是感激, 于是备了重礼登门道谢,同时, 他们担心谢正则因为跟义川公主沾边就倒霉,退怯了不肯尚主,纷纷想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劝谢正则赶紧把义川公主娶进门。
另一拔是朝堂上的后起之秀, 出身贫寒官位不高, 根基不稳,眼见谢正则要尚主飞上枝头,这么好的攀附的机会绝不能错失, 若能得谢正则青眼, 以后谢正则飞黄腾达了,他们也就跟着身价暴涨,于是争先恐后过来借探病示好。
谢正则本来还想跟这些人卖一卖他跟薛眉盈的私货, 让他们传谣时靠谱点多传自己跟薛眉盈的那点儿事,厅外听了会儿壁脚,顿时失了兴致。
他算是认清了事实了,他跟义川公主的绯闻更得民心,薛眉盈一个商户女儿,跟义川公主相比,不值一提,大家要的是刺激,越离谱越好。
谢正则扭头就走。
厅里头的人听到脚步声扭头看到,他们人多势众的,大多人身份地位在谢正则之上,他居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惊叹:不愧是要尚主的人,就是霸气。
大家等了那么久,瞧见个背影了,怎么着也得瞧瞧搭上句话不是,蜂拥而出,围住谢正则,你一言我一语,闹哄哄好不热闹。
谢正则……果断地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耳根子终于清静了,并没有。
其他人见探花郎晕过去怕担骚扰罪名走了,唐立和戴尧没这顾忌,两人跟到谢正则卧房。
“湛明,你太不够义气了。”唐立和戴尧异口同声道。
一人气鼓鼓,一人伤心欲绝。
谢正则觉得自己可能被打傻了,无法理解。
好友之间还是有点儿默契的,唐立和戴尧不等他发问就为他解惑。
戴尧气谢正则不让他对义川公主负责,却又背着他偷偷摸摸跟义川公主勾搭成奸。
谢正则:我没有别瞎说我跟义川公主清清白白。
戴尧:我不听我不听,你就是撬兄弟墙角。
唐立生气的角度可谓刁钻清奇。
他认为谢正则跟义川公主勾搭上了居然不告诉他,害得他还是听了谣言才知道谢正则要尚主了,百事通威名坠地。
谢正则再次喊冤:我没有勾搭义川公主别瞎说。
唐立气愤:“都这时候了你还狡辩?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了,你跟义川公主在酒楼里言笑晏晏,一顿饭整整吃了三个时辰,期间你为她剥虾壳挑鱼刺,舀汤倒茶递水果。出酒楼大门时,义川公主只顾说话没留意脚下被门槛绊了一下,幸得你及时扶了一下才免于跌倒,义川公主还冲你笑了笑。”
好详尽,要动作有动作,要表情有表情。
没谁会以为是假的。
谢正则也不得不承认,这些都是真的,只是……他献殷勤的对象是薛眉盈。
“我照顾的是盈娘,盈娘就是奉皇命为义川公主说亲的薛家女儿,当时我们一共有四个人。”
“湛明,你啊……”唐立拍谢正则肩膀,真诚的小眼神看他,“义川公主金枝玉叶,讨好她并不可耻,你不必遮遮掩掩。”
戴尧一旁哼了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湛明,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要敢当。”
谢正则:问题是我没做啊。
被塞了好大一个空心包子,谢正则咽不下去,怒道:“我晕过去了,两位请便,好走不送。”
把唐立和戴尧赶走,耳根子终于清净了。
谢正则忍着嘴角脸庞疼痛喊小厮,他伤得不轻,醒来后薛眉盈却不在,以薛眉盈的性情知道了一定会来看望他的,大声喊小厮,要差小厮去薛家报讯。
小厮进来,一同进房的还有一个客人——杜维桢。
杜维桢穿了一件白色云锦镶正红滚边锦袍,很有几分雪里红梅的卓然。
“你来干什么?”谢正则警惕问。
“探病。”杜维桢看着谢正则,关切问:“疼不疼?”
谢正则搓了搓手臂,掉落一地鸡皮疙瘩,“你直说来意便是,别吓人。”
杜维桢是个实在客人,立刻遂主人意愿收起客套,问道:“听说你跟义川公主不日要成亲了,是真是假?”
谣言发展真快,唐立和戴尧口中他还只是跟义川公主勾搭上了,这不到一柱香工夫,外头就传他要成亲了,从杜维桢进自己家这片时工夫,会不会已经传成义川公主珠胎暗结了?
谢正则仰天一声长啸。
当然没有,在情敌面前,谢探花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从容道:“纯属谣言,我跟义川公主一点不熟,不过是陪盈娘见她。”
杜维桢“哦”一声,沉默了片时,道:“那什么剥虾壳剔鱼骨的你侍候的是薛娘了?”
“正是。”谢正则简直要泪流满面了。
知己啊!
他理解薛眉盈和义川公主突如其来的友谊了,他现在就想跟杜维桢结拜,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
不行,要镇定,杜维桢可是情敌。
谢正则十分有气势地清咳了一声,扯动脸上的伤,疼得龇牙。
杜维桢拱了拱手,转身走了。
这就告辞了?
登门真的只是来探病?
真情可谓感天动地。
有点牵强。
谢正则不信自己风采迷倒女人的同时连男人也跪了。
不是为自己,那便是……为薛眉盈了。
过来问自己是不是要尚主了,如果自己果真娶义川公主,他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向薛家提亲?
谢正则火冒三丈之余,危机感空前绝后。
得赶紧把薛眉盈娶进门。
薛眉盈把他当亲阿兄,提亲会吓着她。
心急得不行,却不敢妄动。
怎么办呢?
探花郎在情爱方面如同白痴,启蒙的就是顾七娘送的话本,仔细回想话本里写的,拉小手,搂抱,亲亲,摸摸……想了很多,烛火闪烁,夜风穿窗而入,纱帐飘曳,勾起人无限遐思,谢正则想着想着思绪就成了脱缰的野马,跑得十分狂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