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间,顾月儿听到“如意赌坊”“陈明州”关键词眼,但当时她神志太过恍惚,听完便就又昏睡了过去。
那次受寒患病来势汹汹,她昏迷了整整三日。
后来,顾月儿再苏醒的时候,松华山匪窝被官兵占据,而她也被人救下,回到了顾府。
那时候,顾月儿听到如意赌坊,陈明州这些字词之时,并没有觉着这两者之间有何关系。
但前世的经历,却突然让她记起一事,便是在今年的冬至那日,顾月儿乘车经过如意赌坊之时,她瞧着一身形和碧霜很相像的婢女,从街对面的如意赌坊中走出。
那时候,顾月儿只以为自己是认错了人,可瞧着刚才,婢女碧霜在她跟前颇为拘谨反常的表现,让她觉着,她那次的突然出事,其中自有什么她不知的猫腻。
只是,让她更为惊诧的,是从那些婢女口中说出的陈明州此人。
当年的陈明州,还只是镇北侯府的一不得家族重用的庶出公子,无权无势,却又游手好闲,玩物丧志,在华京城是出了名的纨绔。
不过,这时候大概谁也不会知道,此人将会于日后,除掉他前面几个“绊脚石”的哥哥,承袭镇北侯府的世子爵位。
又会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手握大楚军权,成为权倾朝野,位极人臣的镇北侯。
但顾月儿想不明白的是,陈明州怎会在此时出现于河间府,而且还是在松华山的赌技大赛上。
她分明记着,前世的松华山匪窝,是被从北疆归京途中的陈大公子陈明礼一举剿灭。
难道......陈明州此举,是早先便已和他大哥商议好了的吗?
顾月儿想了许多,只觉着有些疲惫,她深吸了口气,随后举起纤指轻揉了揉鼻梁。如今她既已知晓自己会在那日出事,便不会再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只是,这一世的她,真的能逃脱前世的结局吗?
思绪辗转间,车马已经行至河间府街市,帘外传来喧嚣鼎沸人声,车夫牵扯了下缰绳,行车速度慢慢放缓了下来。
“小姐,地方到了。”片刻之后,车帘外传来车夫的声音。
这时候,顾月儿悠悠睁开了眼,她抬起纤嫩的手指轻撩起车帘一角,看着车外雪飘如絮,来往行人穿着厚实冬衣,手执雨伞在雪中缓缓行走。
顾月儿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跟着采兰踩着马凳下了车,她侧身看了眼不远处门口设着的“如意赌坊”招牌,顿了一顿,她收回视线,回身朝街旁的酒楼走去。
就在顾月儿转身之际,一手执折扇,身着宝蓝色暗纹直缀的青年,从街道那头慢慢走来,他身形颀长,样貌颇为俊美。
只是,他神色反复纠结,像是遇到了很难抉择的事情一般,在顾月儿步入酒楼之后没多久,青年最终还是走进了如意赌坊。
离他信誓旦旦拒绝徐掌柜开出的条件,不过才过了两个多时辰。
也不知今日太倒霉怎的,陈明州在挥霍完身上大半的银钱后,竟遇到了扒手,在不经意间,将他腰间拴着钱袋的细绳裁断,等他发现之时,身上早已没了一分银钱。
而且别的赌坊仿佛商量了般,一律不许他走进赌坊的大门。
出门在外,身上又没了银钱可以傍身,没办法,陈明州只好又回了如意赌坊。
而这时候,苏姨娘靠躺在铺着雪狐皮绒的贵妃榻上,她半眯着眼,由着伏跪一侧的小婢女给她轻捶膝盖。
她刚从街上回来,精致的眉眼间带着几分疲惫之色,但想到今日徐远山答应下的事,她微蹙的眉头稍稍舒展开了些。
“碧霜,今日府上......”
苏姨娘的话音还未落下,婢女碧霜手中正端着的茶杯,“啪”的一声,落于地面,滚烫的茶水四下溅开,有几滴溅落至苏姨娘的手背上。
伏在地上给主子捶腿的小婢女,惊吓的一下子叫出了声来。
婢女碧霜知道自己犯了错误,随即跪在地上,等着主子的惩处。
苏姨娘起身,她脸上的表情顿时便冷了下来,寂静的屋子里,只听“啪”的一声,苏姨娘的手狠狠地打在了小婢女的脸上。
“进府时,嬷嬷没教过你规矩吗?给我滚出去!”苏姨娘语气冷冷的道。
“是。”小婢女才来府上没多久,听了苏姨娘的吩咐后,她神色很是惶恐的退了出去。
“碧霜,你又是怎么回事?跟了我这么多年,你做事自来稳重,今日怎会犯这般低级的错误?”
“而且,从我回府之后,我瞧你神色一直恍恍惚惚......是出了什么事吗?”
第五章 呵!欲擒故纵吗?
听了这话,垂下眸子的碧霜随即抬起了头来,从刚才在廊庑下顾月儿问话开始,她整个人都变得很是恍惚。
不管做什么事情,她心里就总是想到顾月儿问她话的画面,虽说她只问了两句便走了,但碧霜觉着顾月儿似是话里有话的样子。
“今日奴婢在廊庑下遇到了大小姐,她问了奴婢一些话。”婢女碧霜轻声的回道。
“哦?”苏姨娘接过另一婢女递来的湿帕子,紧紧按压在刚才被烫之处,“她是问了你些什么,让你变成这番模样?”
听了话后,碧霜迎着苏姨娘的目光,顿了一顿,小声说道:“姨娘之前去如意赌坊的事情,大小姐她似是知道了。”
“她怎么会知道的?”苏姨娘神色疑惑道。
“那日,奴婢在如意赌坊外,被大小姐瞧了一眼,但隔着人海,奴婢很快就转过了身来,也不知大小姐她有没有认出我来?”瞧着苏姨娘蹙起的眉头,婢女碧霜斟酌着言语,慢慢说道。
说罢,苏姨娘低垂下的眼眸冷了冷,她抬手将指间捻着的湿帕子递到碧霜的手上,淡淡道:“所以这就是你今日一直惶惶不安的原因。”
“奴婢知错。”婢女碧霜挺直腰身,轻轻颔首回道。
“这件事我知道了。”碧霜一直是她的心腹婢女,苏姨娘垂眸瞥了她一眼,随后轻声道:“今日这事也算事出有因,我就不多做计较了,你日后行事记着要更加谨慎些。”
“若是再出了今日这等差错,你就自己去领罚吧。”苏姨娘接着又道。
听了这话,碧霜恭声应了声:“是,奴婢知道。”
* *
顾月儿领着婢女采兰去了如意赌坊一旁的酒楼,鹤颐楼。
这里她过去常来,所以酒楼里的小二一瞧着她,随即就面带笑意的迎上前来。
因着沈昀卿从学堂回府路上,会经过这条街道,所以,顾月儿过去常会来这儿蹲守,就为了多瞧沈昀卿几眼。
不过,三年下来,那人好像是越来越厌烦她了。
如今想想,顾月儿也觉着自己十分可笑,那时候沈昀卿对她的厌恶,都已经表现的那般明显,她心里为何就会觉着,那人是喜欢着她的呢?
好在,她现下已经完全看开。
而沈昀卿,如今也不用再烦忧她莫名的搅扰,他只需用心科考,接下来,再迎娶他那知书达礼,端庄贤淑的定亲女子宋清芝,过上他心中所期待的赌书泼茶,抚琴作画,琴瑟和鸣的幽雅生活。
屋外的雪又下的大了些,北风猎猎作响,吹拂着酒楼门口的杭绸帘子轻轻翻卷。
也不知是不是前世的经历,这一世的顾月儿尤为怕冷,她纤手拢了拢肩上的斗篷,两只纤嫩的手也收进了衣袖中。
“顾小姐今日还是和往常一样吗?”
听了这话,顾月儿轻轻点了下头,随后就跟着小二,走向鹤颐楼二层的雅间。
少女低垂着眸子,神色淡淡,那头柔顺似水的青丝由藕荷发带松松束着,随意垂落于腰间,身子曼妙,体态轻盈。
而就在这时,恰有三五客人从二楼走下,他们一身学子打扮,从雅间出来后,他们一路浅浅言语,偶尔轻笑几声。
只是,走着走着,他们一行人的轻轻谈笑声,不知怎的,蓦地安静了下来。
在同窗目光的示意下,沈昀卿侧身向楼下瞥去,见着正往楼上走来的那道身影,他脸上的神色很快便就冷了下来。
上次不是都已经和她说清了吗,她怎么又来了?
又想到这三年来,眼前那女子对他的纠缠,他眉头微微蹙起,就知道不会那么容易能与她说通。
那日和她说的那么多话,真是都白说了!
此刻低垂着眸子的顾月儿,并没再第一时间发觉到沈昀卿的存在,直到婢女采兰轻轻唤了她声“小姐”,她才从思绪中抽出身,然后慢慢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