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阳的神色到现在才缓下来,他等护士放好输液瓶离开了才过去。脚步很重,往前跨出的是时间和年岁,要再等很久,才能再见。
“看起来,”年轻人跟着走近,反复打量,问着,“你们很熟?”
“夏阳。”夏阳没有抬头,叫了一声他只能当白痴看待的年轻人,“你以后会认识一个叫戚和辛的人,想办法杀了他。”
“什么?谁?”
后面的话咽进了喉咙,年轻了几岁的夏阳瞪目结舌,完全失了反应能力。他看见年长了几岁的自己在哽咽,泪流了满面,看见他伸手去抚摸病友的眉头,顺着病友的头发,样子似乎温柔极了。
温柔极了?
再接着,看见他俯身下去在病友唇上落下吻。
吻了?
或许可以用“瞳孔地震,心灵震颤”来形容此刻的心情,但他来不及问,人已经消失了。
怔了很久,久到护士进来,叫了一声“夏阳”,接着护士很惊讶地问:“夏阳,你是在哭?”
夏阳抹了抹脸,吸了吸鼻子,看了看手心上的水渍,心里也问:我是在哭?
后来的半天他哪也不去,偷吃完烤串就坐在自己床上,然后盯着隔壁床位的病友看。
看不明白。
病友很白,鼻梁很挺,睫毛很长,然后呢?夏阳怎么盯也盯不出花来,只是他也诡异的挪不开眼睛。
心底有一股惆怅在波动,好像住着一搜摇晃的船,荡着船桨,鼓捣得整颗心脏刺刺麻麻的。
想不明白。
六年后的人们都这么表达友谊?
他盯得久了,病房里有护士进进出出看他奇怪,问他干嘛,他回发呆,然后就呆着。
呆到病友醒了。夏阳明明看见人眼皮在动,就想着要撤,可挪不开啊,还是望着,就那么四目相望上了。
望了好一会儿。
诡异的情绪还在延续,夏阳尽量装得正常,打了招呼说:“老板,你下午睡得可真久,晚上要失眠了。”
对方没什么反应,一如常态,目光松散,不说话也不理人。
夏阳见他撑着手要坐起来,就赶紧过去扶,还自以为很贴心地把他背后的枕头调整好,又倒了杯水问他要不要喝。
他接过水,回了谢谢,连眼都不抬,就没了。常态。
夏阳倒也不见外,都一起住两个月了,什么脾性该习惯的都能习惯。他直接就往人床尾盘腿坐上,然后说:“我就问问,没什么意思的,你那什么,你觉得你有可能是gay吗?”
“不是。”
夏阳也没去注意对方表情上闪过的惊慌,也没在意难得开口的人居然秒回答。
高兴了,只觉得松了口气。心里想,应该六年后的人比较奔放。
第20章 隐隐约约
饭点,徐斓送饭过来,隔壁病友的护工也带来粥,各自在床上搭了板子吃饭。那头护工林姐细心询问着明天饭食,这头徐斓埋头批改卷子。
夏阳他爸妈都是老师,分别任教高中数学和物理课,带出过无数理科状元探花郎,偏偏有个夏阳辱了家门光,学渣渣一个。
夏阳不好念书,高中一毕业就奔去参军了,消防部队一直都是他的目标,谁都拦不住。这人不能吃苦,嘴巴上娇气得要命,可就是为了这么一个目标,部队里拉练成绩年年排前头。
年初刚转回来,进了在自家门口的消防支队,谁成想,没几个月就烧成重伤躺下了。他倒也没有表现出十分的伤春悲秋,晚上噩梦做得多,但白天里依旧生龙活虎的,还把前几年部队生活落下的动漫补看个足。
并且开启了追女孩儿的人生第一次。
“小阳,今天冉医生没上班,你看你都蔫成什么样了。”那头林姐和冷脸老板实在搭不上话,转身就找夏阳闲聊。
夏阳应声转头,没先回林姐的话,打眼一望,视线刚好望到那头正练习拿勺子喝粥的人,他愣了神,莫名的紧张感升了升。很莫名。
“是,一天没看到冉医生,我吃饭都不香。”夏阳脱口就说。
心底照理也是这么想的,但他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对面的人,看他喝粥,嘴角粘着丝丝汁水,唇上泛着盈盈薄红,又看他,明明抬手的动作还有些困难,粥估计也是烫得不行的,可就那样喝个粥也一丝不苟,喝一口擦一下嘴,严谨得很。
好看的人喝粥嘴巴都是不动的,夏阳看了一会儿,得出了莫名的结论。
结论完了,能吓一跳,夏阳嚼着青菜直接把自己呛到。
他咳了起来,旁边林姐又说:“我听说耳鼻喉科有个医生也在追冉医生,你可要加把劲啊。”
“你少到处乱说,别让冉医生尴尬了。”夏阳灌了满一杯水,拍着胸口顺气。
不过这一堵气从下午开始就顺不了,虽然他给自己安排了个理由,说这是一天没见到冉医生相思成疾……
疾个毛线。夏阳很清楚,从自己时不时往隔壁瞟的潜意识动作里,他就知道,事情要不妙。
“瞧你,一提冉医生就给激动的。我这不是替你着急,人耳鼻喉科的医生那条件哪都比你好……唉……不吃了?”林姐看到自己老板搁下勺子,就断了话,回头问。
老板眨了一下眼睛,手离开小桌,表示让林姐收拾保温盒。他没出声林姐也能明白,赶紧利索地去收拾。
夏阳说:“就不吃了?你才吃几口……”
讲到一半,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对,似乎太着急,所以收了声,低头吃自己的饭。
林姐说:“中午也没吃过多少,不合口味吗?你有什么想吃要跟我讲。”收拾完了要出去,走了几步,又返回来问:“你要不要上厕所?趁我还没走。”
夏阳接:“没事,林姐你下班去吧,他要上厕所有我呢。”
“行,老板,回头给小阳开个工资,多好多热心肠的小伙子。”林姐说着,打了招呼就走了。
林姐是钟点的,三餐时间来照顾一会儿,她很尽责,每次都要关心一下行动不便的老板如厕问题。
夏阳是这房里的长期住客,热不热心肠他自己还真不好意思承认,顺便的事,也没在意。
因为常常看到隔壁病友宁愿憋到半夜自己扶着轮椅艰难地去厕所,摔了也不会吭声,夏阳想,都是男人,面子比金子重,谁愿意给一个陌生女性照顾上厕所的,所以他每天都替着回答这个问题。半夜里也常常“顺路”护着好面子的严谨病友上厕所。
这么一想,还挺热心肠的。夏阳抱着他的饭盒朝隔壁说:“开工资就不必了,老板,要不你给我分享一下你的致富秘诀,你以前做什么工作的?”
对方眼都没抬,在那儿翻报纸。
夏阳没得到回应,先挨了他妈一沓试卷扇在脑门上。
徐斓念他:“吵吵闹闹的,整间病房一天到晚都是你的声音,就你的这副吊儿郎当样你想学什么致富?多大的人了懂点分寸,别成天冉医生冉医生,追女孩靠嘴上说说,说得满世界都知道就能追到了?你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我也没说啊,都是大家看出来了,故意调侃我的。”夏阳抱着饭盒逃离,攀到隔壁床。
夏阳坐在床尾,习惯性地盘上腿,吃了两口饭,等徐斓不念叨了,他才悄声地问病友:“我喜欢冉医生是不是很明显?”
又自问自答着:“挺明显的吧。”
然后拍了拍被子又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
当然没得到回应,连眼神都没有。
这天注定是要失眠的,睡了一小会儿全是关于熊熊烈火的梦,醒了之后就一直发呆。
是看着隔壁床的人发呆。夏阳过了很久才意识自己的视线,但最后他也没有收回视线。
不较真地想,是,一定是六年后的人奔放了。
没准六年后还就普及了亲嘴礼仪。
较真想一想,夏阳不敢想,鸡皮疙瘩能起一身!疯了吗!
他好像、隐约、似乎……能猜到六年后的自己做那些举动意味着什么。只是没办法融合在自己的身上,怎么想怎么不敢信。
看了一整晚的人,一样没看出花来。天亮的时候才睡着,迷迷糊糊醒的时候听到冉宁的说话声,夏阳一下从被窝蹿了起来。
看见冉宁的当下,夏阳确定了,这才是花。
“冉医生早上好。”夏阳一开口就发觉自己喉咙不太好,耳朵疼,鼻音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