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河挤眉弄眼地说:“你看着热闹就上,倒是给我买些糖葫芦去啊。”
陈生许久不见她,自然是她说什么都好,为此他急忙跑到身后给苏河买了一串糖葫芦,结果回头的时候,金羽和苏河都站在桥上。
他们没有等他。
抛下他的苏河不知忧愁,嚣张的插着腰,笑着说:“兄长,我们出去玩了,而你喜静,就别跟过来了。”
金羽注视着他,像是在叮嘱幼子的母亲,他耐心温柔,一字一顿地说——
“生前,我作为尊上,撞毁神柱,是为世人;死后,作为你的兄长,我为你填憾,只愿你诸事平顺,放下过往。”
他的这几句话不轻不重,却将兄长的仁爱宽厚全都给了陈生。
随着那句放下过往,陈生的表情忽地变得有些茫然。
似乎料到自己要被抛下了,陈生没有继续上前,他平静地看着对面桥上的二十四人,只觉得他们的身影宛如一幅最为温馨的画。
面前的友人姿势各异,像还活在当年一样。他们眉眼像是存着春光,驱散了寒冬的冷意与冰霜,最后化作一阵春风,夹带着花香,落在了他的脸上……
光影已去,坐在门前的身影晃了一下,差点长眠的人因为头顶上的落花醒来。
不知何时又睡着了。
陈生眨了眨眼睛,起初没有想起刚才都发生了什么,只是模糊的意识到,他刚才应该是做了一场梦。可梦到的是什么,又是什么样的梦,他暂时没有想起来,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一定是很不错的梦境。
因为这场梦,陈生开始放松下来,这时微风轻拂佛铃,花枝轻颤,娇美的白花经由阳光的照射,干净到近乎变成半透明的模样。
陈生坐在树下,抬起手扶住头,本是没有什么情绪变化的脸在瞄到手臂的那一刻愣了一下。
他那双布满细纹的手如今变得与年轻时一样。手指修长,光滑的不像是上了年纪的凡人。
不止如此,他的手上还挂着一条红绳。
红绳在手腕上轻轻晃动,绕了两圈,结扣的地方特别眼熟,十分像威后离世前交给他,又被他转交给金羽,想要以此保住金羽安全的那条红绳。
——可这红绳怎么会在他的手上?
不解的念头刚刚出现,陈生身体一震,终于想起了方才那一幕。
他猛地看向右侧的位置,可那刚刚还坐着木偶的地方已经空了下来,若不是放在脚下的木箱和手腕上的红绳,陈生一定以为方才的那一幕不过是他的幻觉。
而这一生只能用一次的绳子落在他的手上,送来红绳的人此刻又能去往何方?
………………
日复一日,还生活在陈家的婆婆来到虚泽的房间,准备给虚泽灌输灵力。而就在她推开房门的那一刻她瞧见了一双手臂,拖着一个红木盒,上面写着谢礼。
手臂老实的立在门后,像是一直在等谁来发现它……
动作迟缓的陈生拿起木偶放在脚下的木盒,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放着十七八个玉简。他拿起那些玉简正待看清,忽地觉得眼前一暗,抬眼又见一个面容俊秀的书生停在他的身前,柔声问他:“请问,这是陈先生的家吗?”
手中的一个玉简亮起,往前去了一些,似乎与来人互相呼应。
陈生错愕的看着玉简,又看了看来人。
那书生被他看的不好意思,小声说:“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来找过我,要我拿着这封信送给陈先生。他写了,陈先生看了这封信,就会收下我当弟子。请问,府中哪位是陈先生?”
陈生听到这句没有多想,直接拿出玄司的另一只眼睛放在左眼中。
不同的眼睛带来了不同的景物,陈生用自己的右眼看向面前的书生,能够看得到的是面前俊秀的青年,而用放着玄司眼睛的左眼去看,看到的是容貌俊美的长夜。
左右两方,两个世界。
一时接受不得,陈生拿着玉简的手慢慢松开,木偶的步伐在脑海中出现,让陈生久久未曾言语。
并不在意陈生为什么愣在原地,街上的行人交谈着当今的情势。
有人说,新帝不许开办娼肆,有人说,今上减轻赋税。
关于如今的天下,街上说什么话的人都有,却都是好的变化。
而望京近日来了不少修士,那些来自天南地北的修士虽是记不得为何特别喜欢望京,但骨子里都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熟悉亲近。
这日,街头小巷御剑飞行的人不少。
一个恶婆躺在地上,正想讹人,却听一旁有人拍桌而起。
“明明就是你故意找他麻烦!我看的清清楚楚!”
躺在地上的老夫人眼睛一转,装模作样地在一旁哼哼两声,有气无力的念着:“哎呀……我的腿啊……我就走在这儿郎的面前也没做什么,这儿郎竟是坏心将我绊倒,可怜我上了年纪,身子骨本就不硬朗,如今出了这等事恶人不知悔改了就算了,竟还有那不分青红皂白的人跟着他一起欺辱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我看啊,我干脆死在这算了!省得活着还要受人折辱!”
“好啊!”
话音落下,一个人从包子铺里站起来,一边走一边说:“老夫人莫要担心,我这人当人时就是个热心肠的,如今成了修士更是将高风亮节助人为乐放在第一!既然老夫人所有求,我必须有所应。你说,你想死在哪里?”
他这句话说完,站在路人的面前,对着四周百姓摆了摆手,认真道:“今天谁也别拦着!媪妪不易,行动不便,有点念想我们能帮则帮。”
等着这人说完,糖人摊子前的一人转过头,笑了:“巧了,我没当修士前家里是办丧的,入宗门后闲极无事一直在扎纸花。只可惜门内修士长寿无人用得上,因此倍感落寞,觉得自己是宝珠蒙尘英雄无用武之地,故而前日刚刚离开宗门,奔向红尘,还开了一家寿活铺子。你们若是需要,寿衣、纸活、棺木、我全出!”
听到这,一旁胭脂铺子里走出一人,说:“定棺有人来了,唢呐需要吗?我没当修士前就喜欢吹唢呐,可惜入了宗门,门主嫌吵把我唢呐摔了。不过我这次出来偷偷买了八百个,你们若是需要我可以吹上一段。对了,我还有个如花似玉舞姿一绝的小师妹,可以在你坟头为你跳上一段。”
“那听你们这么说我就得站出来了,”
一人从酒肆中走出来,一本正经地训斥:“老夫人年岁大了,你们怎可跟老夫人这般说话!老夫人莫慌,我知道他们说的都不对,而我与他们不同,我绝不会轻慢夫人。”
听他这么说老夫人青一阵红一阵的脸色缓了下来,她刚想说这人说得还算人话,就听这人接着说:“这下葬前需先看风水,去算埋哪儿最佳!我这风水未定,你唢呐先行像话吗?!”
他说到这里,弯下腰拿出一个纸片,上面写着他的名字,他说:“我们宗门人多,你想选什么样的风水大师都有!当然,这价钱……”
他有关价钱的话还没说完,忽听一声凶巴巴的让开。
风水修士闻言看向身后,却见一个身材矮小面容清隽的男子牵着四条狗绳瞪着他。
被这凶恶的眼神吓了一跳,风水修士往后退了一步,正要说话,又听面前的男子一脸不耐道:“滚开,别挡我遛狗。”
遛、遛狗?
风水修士闻言倒吸了一口气,颤颤巍巍地指着下方,从第一条绑着狗绳的大黑鱼问道:“这……是狗?”
京彦像是看傻子一样地看着对方:“你看不出来这是鱼吗?”
没听说过遛鱼的……不过见这些鱼离水也能活,风水修士知道这鱼绝不简单,因此压住心底的恐惧,指着第二条大金鱼问:“这是狗?”
“tui!”
“tuituitui!”
话音落下,京彦按住咆哮的年鱼,眼神越发嫌弃,“你看不出来这是鱼吗?”
这个时候,大金鱼旁边穿着黑袍子的那个小动物,因为大金鱼狂躁的动作被掀开了黑袍的帽子,露出了一个特别可爱的狗脑袋。
终于找到狗了,风水修士松了一口气,“原来狗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