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是个异类。
他是这整个世界的异类。
他本不应该存在。
513挪动着抽搐的指尖，慢慢摸索着关掉了脑内的命令系统。
核心的运转逐渐变慢。
他又蹲了一会儿，等到核心恢复平稳，这才站起身子，理了理身上有些褶皱的衣服，扣紧了领口遮住锁骨上的编码。
现在，没有人会认为他是个机器人。
513慢慢走进花园，听着耳旁孩童欢快的嬉闹，大人悠闲的交谈，还有清风吹拂过耳畔的声音。
他想闻一闻花香，可是他没有嗅觉。
不远处蹲在花丛中的小姑娘好奇地看着他。
513冲着小姑娘笑了笑。
没想到小姑娘竟然吧嗒吧嗒跑了过来，站在他的身前仰着脸。
“香吗？”他蹲了下来，和小姑娘平视。
“嗯！”小姑娘还处在是什么都很好奇地年龄，也不怕生，笑弯了眼睛冲513重重地点头。
“那你最喜欢哪一朵？”
小姑娘指向开得最艳丽的一朵。
513抬起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小朋友，早点回家。”
他站起身，看着小姑娘吧嗒吧嗒跑远，又绕着花园慢悠悠晃荡了一圈。
他想把他看到的一切都记录下来。
这就是人类活着的感觉。
会在清闲的午后，在小花园里和朋友交谈，看孩子嬉戏玩耍。
513终于走回原地，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小花园，埋头奔赴他最后的归宿。
在销毁站里，513看到了各式各样的机器人，有的破旧，有的却还崭新。他们机械性地一步一步迈入熔炉，彻底消亡。
装完了人类，现在，装一把机器人吧。
513排在队列里，目光逐渐变得呆滞。
可命中注定，现在还不是513消亡的时候。
当他跳进熔炉的最后一瞬，看到的是销毁站的大门被一群反叛军轰开。
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便是看到一张美若天仙的的脸，冲自己微笑，“你醒了。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主人。”
第4章
513从醒来的那一瞬间就发现埋藏在自己脑后的信息传输装置消失了。
他再也没有机会重生。
513有些庆幸，起码如果某一天他真的消亡了，世界上再有也不会有第二个他这样的怪物。
就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513对自己说。
他慢慢睁开眼，从床上坐起，主人站在一旁等待他的回复。
“这次感觉怎么样？”主人对着他弯起嘴角，带出的笑意让人忍不住对他放下心房。
主人很好，很温柔，但也理智，甚至可以说是理智的有些淡漠。
他在机器人研发这方面，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天才，导致513自我萌生的意识没过几天便无所遁形。
可是主人从来没有真正说穿过，只是和以前一样，让513躺在手术台上，关闭他的系统，打开他的身体，研究各个零件，最后再一件一件塞回去。
兴致来了还会附带着装进去一些稀奇古怪的试验品，致力于让他真正地像人类一样感知。
从此513增添了味觉，触觉，痛觉，和敏感度。
为了测试他的知觉，主人在打开他身体的时候又多了另外一个习惯，他会先把他今天需要研究的东西从513身体里取出来，然后再关闭他的系统。
513每日的折磨又多了一步。
每一次关闭系统对于513来说，都是死亡。
现在又要被主人按在床上，先被拆出零件，再关闭系统。
剧烈的疼痛让513的精神意识险些崩溃。
空闲时间更新数据库的513挑挑捡捡在古籍中发现一个刑罚，觉分外符合自己。
“真像是凌迟处死。”
513更新完数据库，幽幽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有了“恐惧”的念头。
害怕每次的零件拆除，害怕在剧痛中陷入黑暗，害怕在下一个未知的醒来身体里又多出什么奇怪的东西。
不过又能怎么样呢，纵使再恐惧，每天也依然要在固定的时间内脱光衣物躺在冰冷手术台上，等着主人割开他的仿生皮肤和肌肉。
更别说他从来拒绝不了主人的要求。
不能拒绝，也不愿拒绝。
“这次在几个特定区域提高了你身体的敏感度，”主人用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耳后，513只觉得全身一阵电流通过，整个人瞬间没了力气，闷头栽进主人的怀抱。
“咦？”顾凡有些惊讶，“敏感度我也没有调得特别高啊？难道是因为产生意识的原因？”
513作为一个机器人自然是能听见主人的小声嘀咕，只是主人好像忘记了手还在他的耳后覆着，思考的同时手上还无意识地揉捏着，惹得513完全没有动力起身，只能闷在主人怀里颤抖，强忍着即将溢出口的呻吟。
顾凡想了半天也无法得出确切结论，回过神却发现自家一向冷硬坚毅的机器人此时化成了一滩水，窝在他的怀里双眸失神，小口喘着粗气。
要是他会哭就好了。
顾凡像是被蛊惑一般，一只手环在513的腰上，顺势将身子挤进他的腿间，扣在他耳后的手微微用力，让513仰起头，无神的眸子正正对上他眯起的眼眸。
我怎么没想到给他装个泪腺呢？
顾凡心中满是懊恼，想要立刻拿起工具研究实验，却又舍不得将眼神拉离这美景。
最终忍不住低下头，伸出湿润的舌尖轻轻舔舐513此刻滚烫的耳后。
513浑身一抖，紧咬的牙关瞬间松动，溢出一声缠绵的呻吟。
“别，主人……”513想提高动力挣扎开主人的怀抱，可动力却像是被堵住了一般无法传递到四肢，最终只能轻微地扭动两下，在失了神智的顾凡眼里却是更进一步的勾引。
“主，主人……”513又是猛得一抽，肩膀阴差阳错撞上了顾凡高挺的鼻梁，惹得顾凡倒吸一口冷气，却也回过神来。
“我……我这是在做什么？”顾凡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到底干了什么，“我竟然……想要亲吻一个机器人？”
第5章
顾凡最近的状态很不对劲。
自从上次的匆匆逃离，这两个月来总是不自觉地想起513那张英俊却透露着脆弱的脸，连带着在研究院做实验时也时不时出神，效率一落千丈。
研究院的前辈看不过眼，下班后拉着顾凡的手语重心长，“小顾啊，勇敢一点，喜欢什么人就大胆去追，别整天魂不守舍的得不出什么结果。”
顾凡一愣，脸刷得就红了，脑中又闪过这几日从未忘记的画面，甚至还带了些梦中的暧昧，一时间被人勘破心中情丝语无伦次：“您，您怎么这么说……”
“哟，难得小顾还能脸红，”前辈促狭地笑笑，拍了拍顾凡的手，“我也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走过来的，你们这些心思，我能不知道。更何况你，平日里除了实验就是实验，如今连实验也不在乎了，必定是被什么美人勾了魂。”
顾凡瞪大了眼睛小声嘀咕，“也算不上是美人，勾了魂倒是不假……”
“啊？你说什么？”前辈一脸八卦，不过看着顾凡一张脸像是快把自己烧了，好心好意地放开他的手，“算了算了，我也不凑你们小年轻的热闹。什么时候定下了，记得带他来研究院逛逛，我也好看看是什么样的美人儿能把我们帝国研究院的门面都给勾走。”
前辈说完，一个人倒是干脆利落地走了，留下顾凡一人踌躇在原地，想顺从心中的欲望回家见上一见那人，却又心知对那人的欲望有悖人伦。
如今也不是没有人类爱上机器人的例子，只不过因着人类的欲望总是越填越空，机器人由程序设定好的冰冷迎合满足不了他们对灵魂的渴望，结局总是不太好。
因着这个，有段时间社会上还掀起一阵抗议类人状机器人的浪潮。
“要是他有灵魂就好了。”
这是顾凡这几天搜索人类和机器人相爱的例子时，看到的最多的一句话。
要是他有灵魂就好了。
顾凡翘起舌尖顶了顶上颚，表情变得有些迷茫。
513体内住着一个灵魂。
这是他以前在513身上做实验时，一直努力忽视的一点。
可是如今，这点好像成为劝说他直视内心最强有力的证据。
顾凡拢了拢身上的大衣，终于下定决心，向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