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桥啊了一声,有心想说“原来表哥画得这么好”,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若这么说了,恐怕会漏了自己假货的底。果然祖母接着道:“你忘了,你屋里挂着的小像还是你表哥前面给你画的。只是那会儿你表哥读书忙没空画,你生气去跟你姑母告状,他才勉为其难给你画了一副,今日你要求他,可别再像上次那般不客气了。你表哥看着人随和,脾气倔着呢!”
香桥乖巧点了点头,又想了想屋里那画像,画像虽然画得神似,可是画里的姑娘瞪着眼,鼓着腮帮子,好似天生不会笑,戾气略微重了些。香桥疑心表哥是故意将表妹画丑了。
不过他的画功的确不错,看着精致,所以那个真香桥依然如获至宝,将画像挂在自己的屋子里面。
现在她自知是个假货,更没有自信能劳动表哥大驾了。
但总归也要试试才行。既然求人的确是要恭谨着点,所以她让单妈妈一大早起来就炖煮了一盅药膳浓汤。
待临近中午时,她去表哥书房探看,发现成表哥并没有研读圣贤书籍,而是在噼噼啪啪地拨打算盘呢。
晨曦中,侧影如画的少年敲打算盘珠子都像撩拨琴弦,让人看了就忍不住驻足静赏……
可惜她有事相求,只能大煞风景地敲了敲门,端着一盅炖煮好的天麻猪脑汤走了进来,摆在了表哥的桌旁。
“表哥,我听姑母说你最近用功苦读,便让厨房炖煮些补汤给你喝,新来的药膳厨娘说,这个最补脑……”
成四抬头看了看假表妹一脸的谄笑,觉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淡淡问:“银子不够花了?”
香桥连忙摆手:“哪能不够花?那么多银子呢!表哥误会了,我不是来支月钱的,是想求表哥帮忙,画一副王家大姑娘的画像,好挂在爹爹的房里……”
成天复从妹妹得晴的嘴里,知道了前些日子盛家两个表妹差点闯祸的事情,如今听香桥开讨画,立刻便知她为何这般。
不过眼下他忙着审核自己店铺的账目,实在无暇搭理假表妹如何圆谎,所以只低头道:“我眼下没空……我给你银子,你去街边求了画师,随便画一副美人图吧。”
香桥觉得这般应付不太好,那位王家大姑娘也是位丹青高手,若是一看,必定认出画像是街边的套路货,父母不和睦,她这个假女儿也不安生。
不过表哥回绝得干脆,她总得有些眼色,替表哥分担些,让他空余些时间来吧!
香桥想了想,默默拿出旁边一本等待拢帐的流水单子,然后从自己的腰间拿出一副巴掌大的小木珠算盘。
这小算盘是她平日里作珠算练习用,打了络子挂在腰间还可以充作配饰,精致异常。
若是成年男子用它,难免有无从下手之感。不过小丫头手指生得纤美,葱白样的指尖上下轻轻拨动乌木小珠子,灵活得很。
她这些日子来算数修习得勤勉,像这类按着流水单子敲打的活计,也没有什么难处,不一会就拢算完了一小络单子。
“表哥,你看我算得对不对?”她将数目写在纸上,递呈给表哥时才发现,表哥不知什么时候,靠坐在椅背上,一直默默地看着她。
待她递过纸时,他单手接过,拿来跟店铺账房之前递呈上来的账本数目进行核对,果然分毫不差。
他刚刚接手店铺,又将各个店铺里大房的人剔除掉,换了新的账房,因为不知品性如何,必然要勤着亲自核对账目。
不过这小姑娘倒有眼色,没有去碰那些账本,而是主动替他核算流水单子,如此一来,他只要跟店铺递送来的账本核对就可以了,若是有出入的再核算一遍,果然大大省时。
所以他也没有出声阻拦,将自己的大算盘递给了香桥,表示她可以继续后,拿起那盅补脑的药膳喝了几口,便起身去了另一侧的茶几上,铺展宣纸,调墨着画。
香桥暗送了口气。成家四表哥就这一点好,是个十足的生意人,只要跟他讲好的筹码,你情我愿,一切都好办。
既然表哥肯劳神动动手腕子,她自然要勤勉些,将桌上的账单子都算完。
等总算理清流水单子时,香桥觉得自己的手指尖都有些发疼。将理算出的数额写好后,她迫不及待地去表哥那看看继母的画像如何。
可待看见时,她愣了——白白的宣纸上是一个单手敲打算盘的小姑娘,另一只手则抓着……猪脚在吃……
看那眉眼样貌,还有裙子的式样分明就是她啊!虽然画得灵动俏皮,可……这画的意境……
香桥顾不得责问表哥,只小心翼翼地提醒他:“四表哥,我让您画的是王家的大姑娘!”
第30章
成天复恍如未闻,提笔在画中人的桌上添了一根小巧的骨头,挑眉问:“怎么?嫌画得不好?”
香桥瘪了下嘴,不情愿道:“画得自然是好……”
成天复笑了笑,从画像下面又抽出一张,正是王姑娘正在凭窗看书的画像,规规矩矩透着大家闺秀的风范。原来他画得甚快,在香桥算账的功夫居然画了两张。
“你屋子里的画像有些年头了,回去烧了,再换成我画的这幅,免得让人比较。”成四淡淡解释道。
香桥觉得言之有理,毕竟那旧画像里的是真小姐,不是她这个假千金。
不过看着表哥屈尊为她勾勒的丹青,却有些犯难——没看过哪家千金的画像是打着算盘又啃猪爪的,这……不是在影射她贪财又贪吃,乃是刨财的高手吗?
就在这时,表哥微微低头,看着她半嘟起的嘴问:“不喜欢?”
钱老爷亲手画的,敢说不喜欢吗?香桥连忙扮起笑脸,连声说欢喜得很。
成四怎么看不出她的违心,却不点破,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道:“回头我让青砚找人裱糊好了,便送到你房里去,你若无事,便出去吧。”
香桥乖巧应声后,便出去顺带替表哥掩上房门了。
待关上门时,她冲着紧闭的房门做了个鬼脸:臭表哥,骂人不带脏字,难怪原主跟他闹得僵!
不过亏得表哥施以援手,在王家嫁女前,爹爹的房内总算有了寄托相思之物。只是香兰看到表哥居然给香桥画了新的肖像,难免有些嫉妒,嘟囔着表哥厚此薄彼,非要表哥公平些,也要给她画一张。
表哥答应倒是答应了,可是画得比盛香桥的更敷衍,居然是一个拿着团扇的小姐在跟另一个接耳说话,那用扇子遮去大半张脸儿,若不是衣服的式样,压根看不出来是香兰。
香兰有些不满意,觉得这画的意境有些难猜,大约是闺中密友相处之趣,可看不到脸,像什么话?
她有心让表哥再画,可表哥这几日都不在府里,帮着舅舅选买东西去了,想见都见不到。
眼看着盛宣禾成婚的日子临近,府里的庶务也变得繁多。盛宣禾虽不是头婚,可对方王家是第一次嫁女。聘礼、排场都不能小气苛待了。
幸而桂娘回府,可以帮着老太君打点些,可是她以前在成家的时候也不掌家,面对繁多的杂事,也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忙得不可开交。
作为家中的小辈,盛家姐妹们并不是很忙,只需提前给自己准备出席婚宴时式样新颖的裙装便好了。
盛家原本给三位小姐预备了布料的。可是得晴小姐来回翻看了一番,皱眉说:“这花式……怎么都是去年的旧料子啊?”
香兰看着得晴表姐挑剔的样子,便挑唆着让得晴出钱,给她们几个买些时兴的布料来。
盛家节俭,往年份例的布匹没用完,就不会再买新的,就连祖母压箱底的布料,也是用料名贵,但花样子已经不新鲜了。
现在成家兄妹虽然寄住在盛家,可都是腰缠万贯有钱的主儿,并非衣食须得人施舍的贫寒之辈。
香兰便仗着自己年纪小,厚着脸皮想揩表姐的油水。
不过得晴也不在乎这些个,在成家长大的孩子从小就没有受过钱银的憋屈,听香兰这么一撺掇,就去管哥哥要钱银去买布料。
得晴如今年十四,也懂得人情世故,知道自己寄住在外祖母的家里,总要做足人情,所以香桥虽没开口管她要布料子,出去选买的时候,她还是邀约上了香桥。
盛香桥从来不放过任何出府的机会,听了得晴的邀请,连忙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