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神色都有了少许变化,显然也想起来刘大夫平素里的刻薄,是绝不会理会他们的,今日见时却还笑语盈盈跟他们打了招呼。
之前说话的老人也愣住,“刘大夫以前的确不曾来过……”今日来为老人看病,可以说是难得一遇。
白归蹙紧了眉,“你的意思是说,刘夫人假冒刘大夫?假冒一个男人?这怎么……”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看向低着头的刘夫人,“你之前为何说大夫是沽名钓誉?”
刘夫人眼神躲闪,“夫妻吵架还不正常吗?妾身那是胡说的。”
“你替我抓了药,”叶凡星眸光湛然,村口桃花树下花影摇映在眉心,“我们来时桌上放着茶壶,你却匆匆泡了一壶新茶,好像完全不知道刚煮过茶一样。”
“我太忙了,”刘夫人慢慢地说,“忙忘了……”
见她还是不肯说实话,叶凡星突然想到些什么,“神农图,你昨夜打开看过了吗?”
白归原本已经在师弟话中,神色逐渐冷冽下来,被这么一问,怔忪了一下道:“她说那是她夫君最珍视的东西,我检查了没有异常,就没动。”
“去看看。”叶凡星说完就要走,刘夫人却倏地发难,挥出魔气缠绕住他。
周围看着的百姓大惊,都是匆忙散开,间或夹杂着一两句“魔修”。很快,他们就因为害怕打起来被误伤跑远。三人附近空了出来。
白归弹出灵力护罩,将魔气驱散,才淡淡开口:“夫人急什么?”
“尸体在神农图后面,是不是,”叶凡星眼睛极亮,甚至笑了起来,看上去颇为怪异,“昨夜一进去就闻到了血腥气,真让人作呕。”
说起命案,他神色轻描淡写得像是看杀鸡,仅仅因为牵扯上了魔修,才显得多了些情绪波动。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笑意泠泠,匕首刀锋举在眉前,兴味问,
“割开那图去看看?”
“够了,”刘夫人闭目,很久才重新睁开,“是我杀了他。”
“也是我利用魔修天赋的易容能力乔装改扮成他,在医馆里给人看病,给他赚取名声。神农尝百草,他却要我试药,”刘夫人冷冷笑道,全然不见之前的温和,“甚至和小姑娘勾勾搭搭。他们两人的尸体,都在神农图后面,我在那里开了洞,用图遮住了。”
“昨夜出来,原本想埋了,却碰见了你们,”她沉默了半晌,才说,“也许我不该让你们进医馆。”
叶凡星原先笑容微敛,又恢复了冷淡没什么表情的模样,静静看了她一会儿。
“我不杀你,”白归忽然开口,“但你是个魔修已经人尽皆知。日后如果有其他人找你麻烦,我也不会管。”
刘夫人愣了一下。
“他的意思就是让你收拾东西换个地方,别在青云山下碍眼,不知道这里修士多?”叶凡星皱眉,很不客气地道。
好久,刘夫人流下两行眼泪,释然低声说:“终于说出来这些事……”
*
离开村落,白归忍了又忍,还是没压住唇角笑意,负手在耳后悠悠走在路上。
“讨厌魔修啊?”他凑近师弟,好奇似的问,“早上听说我放跑了魔修,把师弟气得脸都白了,师兄可心疼了。”
叶凡星似笑非笑:“你说不杀她的,我有什么办法?”
白归乐得笑出了声,“得,您老人家接着装,”过了半顷,又喊他,“师弟。”
叶凡星已经被他这么喊了七八回了,根本已经连个眼神都欠奉,敷衍嗯了声。
清风芳草香,前面就到了离青云山最近的主城——流云城。
城中正赶上热闹的花灯节,又有花魁选秀,进城的城门口人头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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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日月同辉(6)
流云城中人声鼎沸, 碎金断红飘飘洒洒满城。一条细长河流穿过城中,两道有人浣衣。两人刚刚进了城,就被熙熙攘攘人流簇拥着往前挤。
叶凡星心里只想偷懒, 正要悄悄用灵力脱身,就被白归握住手指, 挣了一下没能挣脱。初春里他雪白披风, 十分好颜色,城中附近目光都倾来,他想当做不知也很难,不由得紧紧皱眉。
“流云城民风开放, 师弟忍忍罢,”白归正四处转头找酒铺,“这里城主禁令修仙者在此地用灵力。我们刚来, 还是暂且不要冒犯了。”
“亏你是青云派的大弟子, 反而见谁都要礼让三分。”叶凡星话语淡淡,到底没有胡来。
白归笑道:“俗话说, 先礼后兵嘛。之后若是有事, 再动手, 也不违背正派道义。师弟还是太年轻。”
他脸上笑意如同骄阳, 温暖又漫不经意,在城里来往人群里牵着师弟, 很有些千金不肯顾, 意气何扬扬的气概。他们一路穿过,在城中一个酒铺边坐下。边上清清河水过, 河上泛花舟,酒铺里的客人们正讨论着晚上的节日。
“听说画舫上的花魁姑娘今夜要出来,城中许多人都在等着入夜去看热闹。”
“可不是, 但也不尽是为了花魁姑娘去的人,前些日子来的翠微姑娘,可是抢了不少风头。大家都说今晚上的选花魁,恐怕都让她抢去了。”
听到熟悉的名字,白归喝酒动作一顿,看了眼小师弟,果然见小师弟微微愣住。他心里酸溜溜的,强行若无其事道:“难怪师弟不肯说,美人确是要藏在心里。这位姑娘流落风尘,师弟想必是一定要去的了?”
小师弟抿着唇看他,水墨一样漆黑眉目,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酒意上脸,脸和耳廓红了一片,
“我虽然要去,但却不是因为喜欢她。师兄误会了。”
“那是为何?”白归目光定定,俊逸脸上浮现出少许紧张,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紧张什么。大概是因为担心自家小师弟被拐跑了,不好跟师父交差。
“我是要亲手杀了她。”叶凡星认真道。
白归唇角抿成一条直线,不知为何更气了,振振有词道:
“没有爱,怎么会有恨?你分明就是色令智昏,被漂亮姑娘骗了。”
叶凡星:“……你想多了。血海深仇,而且她手上人命无数,早该千死来偿命。”
见师弟越说越是神色冰冷,白归心中微动,抱住师弟肩膀宽慰:“究竟发生了何事?”他还没忘了师弟在怀里藏匕首的事,眼下,正是与师弟说清楚的好时机。
叶凡星看了他一会儿,偏头去看边上的河,脸上酒意逐渐褪下,变得霜白下来,
“是我来青云山之前的事。早已经过去,也不算什么,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
在王府时,叶凡星过得不好不坏,但也有过摘花捡果游闹市的时候,他脾气古怪,却并不坏得彻底,顶多是个没什么危害力的阳奉阴违小可怜,偶尔还会被街上人塞了满怀甜枣吃,懵逼地站好一会儿。
直到翠微进了王府。叶凡星第一次见到她,是在王府侧妃院子里,翠微言笑晏晏地来。叶凡星递给她甜糕,这是他一贯示好的方式。他未必真心,但是在别人面前,总要装得像个讨人喜欢的小世子。
翠微推掉了甜糕,笑吟吟地说自己不喜欢。旁边人们都笑成一团,看两个孩子闹别扭,侧妃笑着夸翠微真性情天真无邪。人们不知道她为何被王爷收作养女,却都知道王爷看重她,两边都不想得罪。
叶凡星面无表情看她半顷,忽而一笑,眼底却冷漠,他跳下高凳,擦擦手上碎屑,哼着曲走了出去。
翠微可爱跳脱,翠微心思玲珑……这样的话叶凡星听了好多遍,耳朵都要听坏了。他自认是个小大人,不至于跟小女孩计较,还是不免很不高兴——因为他是个心胸狭窄的人。
翠微来找他道歉的时候,他可太高兴了,表面还要装得很不在意,虚伪地连连推辞,脚步却一点不停地跟着她往没人的地方走,只为了满足狭窄心性期待的一句——实在对不住,是小女子不知好歹,小女子最爱吃甜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