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虎着脸赶走了伺候的宫人,正准备放下身段哄得贵妃娘娘展颜,此时,暖阁里边忽然传来了动静,隐约是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你们都候在这里,不要跟着。”
十一阿哥胤禌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衣服都没有穿好,圆嘟嘟的面颊上还留有睡出来的红印。
摇摇晃晃、七拐八绕地走进了里间,他仰起脑袋,扯了扯云琇的衣摆,乖巧道:“额娘,不要生皇阿玛的气……”
动作一气呵成,看上去颇为熟练。
声音软软的,糯糯的,小心翼翼瞅了瞅云琇,十一阿哥又说:“额娘要是气狠了,别骂皇阿玛。胤禌帮你骂,好不好?”
云琇听言,哭笑不得,眉眼霎时间软和了下来。
她蹲下身,摸了摸小儿子的面颊,上面的红印依稀可见。
仔细为他穿好衣裳,周身奶香味萦绕,贵妃娘娘顿时什么气都没了,眼眸漫上动人的笑意:“好,都听我们小十一的,额娘不生气也不骂人,胤禌来帮额娘。”
胤禌认真点了点头,严肃了玉雪可爱的面容,摇摇晃晃走到了康熙身边。
这时候,十一阿哥驱散了脑中朦胧的睡意,酝酿了好一会儿,胆大包天地瞪了康熙一眼:“皇阿玛……坏!”
早在胤禌出声的时候,皇帝大松了一口气,一时间愁容不再,恨不得亲上小儿子一口。
低头一看,小胖手扯上了自己的衣袍;耳边传来软绵绵的的一声指责,康熙唇边含了笑意,只觉一颗心浸在了蜜水中央。
弯腰抱起胤禌,康熙凑上前去,用精心修剪的小须蹭了蹭他的嫩脸蛋,而后亲了亲。
紧接着,皇帝哄道:“是,皇阿玛是坏。再也不惹额娘生气了好不好?”
一边说,一边瞥向云琇,清了清嗓子,道:“胤禌都这般说了……”
云琇觉得有些不对劲,却找不出来哪儿不对劲。
不过不要紧。
沉默良久,她终于出了声:“太子成婚——”
“该提上日程了。”康熙赶忙说,“朕不会在他大婚之前塞人,琇琇大可宽心!”
“……”云琇顿了顿,温柔道:“皇上英明。”
第107章
宫中选秀三年一届,自二十二年之后,二十五年按例举行,康熙命温贵妃与宜贵妃主持大局。
此间选秀,选出了大阿哥的嫡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至于皇帝的后宫,两位贵妃请示过后,只留了三人的牌子,都是容色出众、家世较为平庸的满军旗与汉军旗。
二人初封答应,只一人得了常在的位分,被安排在各宫偏殿,由主位娘娘们管辖;其中不乏雄心壮志之人,只是刚入宫,就被泼了一盆冷水
没有侍寝,没有伴驾,唯有宫人伺候,成日凄凄冷冷,皇上全然将她们抛到了脑后去。
其中样貌最为娇艳的芸常在一咬牙,拿了压箱底的银两,让贴身宫女暗里递给敬事房的一位管事,把她的绿头牌放在显眼的地方。
那管事哪里敢!
即便他与侍奉芸常在的宫女是同乡,可六七年前,有个收受贿赂、透露帝踪的小太监挨了板子逐出乾清宫,至此之后,那些犯了禁的奴才,要么进了慎刑司,要么进了辛者库,下手惩治的人,没一个心慈手软的。
种种前车之鉴摆在这儿,他们再也不敢冒着没命的风险接受妃嫔的贿赂,只恨不得在脑门上贴上四个大字:两袖清风。
敬事房,更是梁大总管盯梢的重点区域,一有风吹草动,怎么也瞒不住人。
待管事惴惴不安地上交了“贿赂金”,如此一来,芸常在便遭了殃。
不仅撤了绿头牌,还被降为答应,搬出了现住的宽敞屋子,整日哭哭啼啼的,悔不当初。
人人都说,咸福宫的成妃娘娘是个和善人,芸常在也算运气好,选秀过后被分在了咸福宫。降为答应之后,成妃代为下发的份例从没有缺斤少两,也没有被克扣,可她散尽了积攒的压箱银子,单凭那点份例,如何活得锦衣玉食,保持如花般的姿容?
选秀时候,验身的嬷嬷感叹说,她的容色,整个后宫都算数一数二的。芸答应自认为长得不比翊坤宫那位差,渴盼成为第二个宠冠后宫的娘娘,最重要的是,她还年轻。
宜贵妃已然二十八了,如何比得上她?
她想见到皇上。
大哭一场之后,芸答应使出浑身解数,探听咸福宫的诸多消息。得知成妃常年无宠,皇上驾临也只为四阿哥与七阿哥,心思霎那间活络起来,一日前去正殿请安的时候,表达了效忠投诚之意。
可一向和气的成妃就如听见了好笑的笑话,冷声问她:“邀宠?”
“死了这份心吧。别说本宫不在乎,就算在乎,你大可以试试,试试皇上会不会看你一眼。”成妃冷冰冰地道,而后笑了起来,“如今皇上心里,只装了宜贵妃娘娘一人,你莫要自寻死路了。”
芸答应当即失了声,那和独宠有什么区别?!
“谈不上独宠,一月之内,皇上约有十日翻绿头牌。”即使成妃知晓,自二十三年南巡归来之后,皇上临幸别的妃嫔,都是盖着锦被纯聊天,但前朝后宫依旧蒙在鼓里,便是宜贵妃,也全然不知此事。
否则,十一阿哥如何会是皇上的幼子?
成妃早早投靠了宜贵妃,心细地察觉了些许蛛丝马迹,乐得见此,也没什么不平衡的。
短短几年,有了云琇的庇佑,她从默默无闻的庶妃成了妃位娘娘,还成了胤禛的额娘;得了郭络罗氏珍藏已久的传家秘方,胤祐的足疾好了大半,到如今能跑能跳……回想当年窘境,成妃喜极而泣,每每拜佛的时候,都会念诵一段经文,保佑宜贵妃长寿安康。
从回忆中抽身,她望了望眼中含着熊熊妒火的芸答应,叹了口气,出于最后的怜悯之心,警告道:“皇上最是厌恶邀宠之人,安心待在咸福宫,离御花园远些,别再出幺蛾子了。”
那些我见犹怜的女子,用不着娘娘们出手,皇上自个……就会把人踹出去。
就如当年南巡,曹家进献的那个汉女。圣驾回宫之后,荣妃同她们简单地说了说前因后果,谁不震惊?
……
芸答应没有听劝,省吃俭用了整整半年,向内务府要了香润的脂膏擦捈双手与脸。熬过了冻人的严冬,待初春来临,她隔上几日便要前去御花园碰碰运气,被人嘲笑也在所不惜。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盼来了与皇上的初遇,可偏偏被一双交握的手刺痛了眼。
立于万岁身侧的盛装美人,姿容绝艳,顶多二十出头的模样,桃花眼盈盈含笑,随意一瞥,便是数不尽的风情。芸答应同她一比,如萤火与骄阳之辉,瞬间矮到了尘埃里去。
郎才女貌,情意绵绵,哪还轮得到别人插足!
还没回过神,紧接着又是一轮打击。
没等芸答应娇柔地说出“参见皇上”两字,威仪万千的皇帝淡淡看她一眼,问出了她不甚理解的一句话:“你与平嫔,是什么关系?”
语气无波无澜,却也没有厌恶之情,芸答应思虑半晌,小心翼翼地答:“平嫔娘娘报病已久,婢妾虽居咸福宫,有幸奉药得见。”
皇帝又问:“你是什么人?”
“婢妾是去年选秀入宫的答应,封号芸。”她忍住激动,颤声道,“皇上……”
这一声皇上唤得百转千回,一旁的云琇紧紧蹙起了眉,同样道了句:“皇上……”
居于咸福宫,就不可能与平嫔有什么关系,不过巧合罢了,仁慈一些又何妨?
芸答应却不这么想。
看那宫装美人的眼神便带上了深深的敌视与狠意,贱人!
谁知,不必她开口,皇上就突兀打断了那人的话。
芸答应心中一喜,却生生听见了一道晴天霹雳
“日后别来御花园了。你既与平嫔相熟,那便搬去储秀宫好好侍奉,她的病好不了,朕唯你是问。”
康熙说罢,顿了顿:“芸……怎么有些耳熟?”
梁九功小声说:“就是撤下绿头牌的那位芸常在。”
这下,谁的求情也不管用了。
皇帝的怒斥传遍了整个御花园:“梁九功,把她给朕拖下去!”
芸答应执着皇恩,再三钻营的下场,吓坏了那批新进宫的秀女,更吓退了企图遣人邀宠的主位妃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