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佛子连个麦(63)

初时她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万分惶恐,而后陆陆续续的,幽庭院里又被关进来了不少人,从这些人嘴里,紫檀才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最后被关进来的是南瑶,她发现公主府寝殿的人都换了新面孔,心中疑惑,本想偷着进去瞧瞧,没想到被人发现了。”紫檀道,“不过她同奴婢说,公主府外围的府兵驸马动不了,故而就将寝殿的服侍者都换洗了一遍,只让外头人以为,殿下您压根没醒过。”

姜昭眯起了眼,道:“原来如此,那就是说,只消我能逃出寝殿,与外围的府兵联系上,柳彧就完了。”

紫檀叹道:“殿下,方才奴婢一路走来,都是生面孔,可见寝殿周遭都是驸马的人。何况奴婢听南瑶说,如今驸马手持殿下的印信,都将府兵调到公主府外围去了。”

“殿下,我们出寝殿,怕是难得很……”

姜昭慢慢靠在了锦榻上,一双长却大的琉璃眸子,泛出了冷锐的锋芒,她的指尖不紧不慢地在被褥上划着。

许久之后,她道:“紫檀,你且去外间歇着。”

……

止妄醒时已是次日巳时。

他自西域翻山越岭来此,身体早已不支,昨日与云蔺说完那番话已是极限。

睁眼时室内一片清光,他撑着被纱布裹着的身子起来,一眼瞧见了坐在圆木凳上的管事。

管事见他醒了,啧啧地感叹道:“原先见法师口音不似洛阳的,又风尘仆仆,就猜着许是从远方而来。昨日见你晕厥,请府中医师瞧了瞧,竟不料法师一路,是如此坎坷。”

止妄沉默了会儿,双手合十,道:“有劳管事相救。”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背,感受到微微地凉意,许是上了好药的缘故,倒不似往日那般疼。

适时,在公主府寝殿一夜未睡的姜昭,在止妄耳畔轻轻问道:“和尚,你后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伤痕?”

方才所见的大片烫伤疤痕,狰狞且醒目,无时不刻地在她脑海里跳跃。

那新生嫩肉翻出,尚且还能瞧见溃烂的痕迹,姜昭足以断定出这并非旧伤。

也不可能是途中所伤,毕竟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关注着止妄。

止妄轻声道:“小伤罢了,已经过去许久了。”

姜昭沉默了许久,忽而回想起莲座起火的那一幕,终于哽咽道:“我知道你是故意在瞒着我,那么多伤,多疼啊,你一路都没让我看见,是怕我难过还是怕我过意不去。”

她娇柔的声音里,夹杂着哭腔,分明已经心软得不成样子,却也不说些好话,“你以为你是谁,我才不会为一个臭和尚难过。自作多情!”

止妄弯了弯嘴角,知晓她心里恼火,便不敢招惹她,于是对着管事道:“不知云大人可在?”

管事道:“哦对,云大人让我同你说一声,他早朝没见着圣人,回来一趟又进宫去了。”

止妄微微颔首。

这会儿,侍人送了膳食进来,管事看着他一一布好,又笑着对止妄道:“法师是出家人,便只叫人做了素食,不过我们留芳府,素来是食不厌精的,你看这哪怕是素食也是颇有功夫的。”

止妄往桌案上看了眼,便双手合十,对着热情的管家道:“多谢管家,费心了。”

管家听了,笑意更甚,不由分说地扶着止妄从床上下来,“法师莫要谢我呀,这可是公主的恩惠。你只管在这儿吃好睡好,他日我带你去面见殿下,你亲自谢过岂不妙哉。”

止妄:“……”

不知为何,管事的热情,总让止妄觉得与曾经瞧见,勾栏鸨母哄骗良家女有几分相似。

盛情难却之下,止妄慢慢地吃起了这些素食。

中原地大物博,果蔬众多,不比西域畜牧为生,难见多少种类的蔬菜,有时止妄瞧见了不曾吃过的菜种,也会一声不吭地吃进去。

他用膳时颇为安静,细嚼慢咽的,毫无声响,虽然习惯与中原不同,但也能看出,自有礼节与修养在哪儿。

管事瞧了一会儿,也不敢再打扰他用膳,便退了出去。

然而止妄并没有吃多久,就听见姜昭道:“和尚,我好像……已经没有时间了。”

止妄的筷箸猛然一顿。

姜昭声音哑涩,“不知为何,柳彧他今日就要起事了。”

止妄:“云大人已去面圣,应当是来得及的。”

他肯定地复述道:“一定会来得及。”

姜昭屈膝坐在榻下阶梯上,公主寝殿被封得死死的,仿佛连空气都被堵着了,她将面容埋藏在两膝下,声音带有微颤,“可我害怕……真的,好害怕。”

止妄抬眸,他的声音很清晰,也很坚定,“无论如何,贫僧都会去救你的。”

黑暗里,姜昭沉默地咬紧了唇瓣,广袖下的手都将身侧的裙纱揉得不成样子了。

分明已经听见了如愿的回答,她本该开心才是,可心里仿佛更加沉重了。

若是从前有人愿意为她赴汤蹈火,她只会觉得理所应当,可如今……

终究还是生了愧疚……

姜昭一狠心,道:“和尚,我心有一计,若是成了,我定然给你封官加爵,日后好好待你。”

止妄摇头笑罢,“你且说来是什么计策?”

姜昭:“公主府寝殿侧的东苑,有一处密道,是通往公主府外的。柳彧与谢良是在辰时起事,应天门乃重卫把手之处,离天子宫殿甚远,他们定然不可能选择那里。”

姜昭在宫里生活许久,对于宫内路线与兵力部署清晰无比。她条理明确地道:“所以他们只能选神武门。如果能在此之前将我救出,直接阻止他们动用千机军自然是最好,但多半是来不及的。所以你务必要抓紧时间,在柳彧集结公主府的兵力出动时,是将我救出的最好时机。只要能救出我,他们就使不动千机军。”

止妄认真地听着,确实是有理有据,但问题是他仅孤身一人,手无寸铁,哪怕是从密道进去,一拳难敌四手,也救不了姜昭。

好在姜昭也知道这么一个问题。

她仰头道:“没有人手,就去借。”

止妄问:“向何人借?”

“宣平侯之子成琅。”

*

宣平侯府。

成琅正在房内画着美人丹青图。

他挽袖提笔,小心翼翼地勾上了画中美人的一双秀目。

盈盈秋水,烟雨诗意。

美人泛舟,怀抱琵琶。

他端详了许久,眼里泛出了哀愁,“不对……不像她,不像她。”

成琅紧紧地捏着笔,悬在半空中,浓墨聚拢在笔锋处,垂落了一滴,在宣纸上一散,登时就将这美人图染上了大片墨迹。

他怔怔地看了许久。

直到府中小厮推门进来,道:“公子,外头有和尚寻你。”

成琅心中正悲恸,只不耐地道:“我哪识得什么和尚,赶走就是。”

小厮上前一步,轻声道:“那和尚自称是从公主府出来的,说是有关南窈娘子的事情要告知。”

成琅一听“南窈”两字,眼里忽的有了光彩。他道:“快,快请进来。”

自从当初气息奄奄地从公主府被抬回来,他心中有恼有怒,却始终对南窈念念不忘。

可姜昭又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但凡他离公主府有十米远,必定会被公主府的府卫驱赶。

这一年来,南窈深居简出,公主府又森严,防他和防贼似的,他竟如何也见不着南窈,甚至连半点消息都打听不到。

第56章 此去,孤不会输

止妄随着宣平侯府的小厮一路往里走。

姜昭在耳畔喋喋不休道:“成琅那厮当真是个痴情种, 可惜是个憨包。我也是头一次见着有人用绝食逼我还人的,当初宣平侯夫人还求到我府上,说是我要是肯放人, 他们可以三媒六聘地迎娶南瑶。”

“可南瑶不愿,我也不乐意,他饿死也不关我的事。”姜昭道, “不过我看他情根深种, 要美人不要命的,如今倒也可派上些用场。”

止妄轻声问道:“倘若成世子当真助你脱困,你可会将南姑娘许配给他?”

姜昭思索了片刻, 道:“南瑶来我府中, 求的就是自在,我留她为我打理府中文书,却没有权利支配她的生活。从前是这样,今后也是这样。顶多日后,成琅投拜帖入公主府, 我不把他打出去就是。”

止妄笑了笑,便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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