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嗜我如蜜(39)

作者:风储黛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没想到吕归州来得比她还早,早已在亭中等候。

他是孤身一人而来,元清濯想恐怕有些不方便的地方,不宜让他人知晓,亦屏退左右,徒步而上。

吕归州起身见礼:“梁都在籍的苏姓之人,多半不符公主所想,公主让下官查的苏公子,下官倒是从昭明寺的卷宗里找到了一个,三年前自柳州来的梁都,与公主所说一切特征均能对上。”

元清濯困惑不已:“他犯过事?”

能惊动昭 * 明寺,看起来是桩大案。

吕归州颔首,随即道:“他叫苏嬴。”

第34章 天才神童陨落记

“这名字有些耳熟。”

然而仅仅是耳熟, 元清濯在脑中搜寻无果,确认自己并不认识他。

吕归州看了一眼元清濯,道:“二十年前,苏氏在大魏誉满天下, 公主或是不知, 苏嬴的祖父就是前昭明寺卿苏长颉。他是两朝老臣, 亦是文坛泰斗。之所以与公主约见一介亭, 是这里, 亭下石碑上所录《一介亭记》,出自苏老的手笔。这块石碑立在这里已经数十年,无数人曾来观瞻膜拜过。”

从吕归州的口气里, 依稀能听出, 他对前代先贤的敬仰之情。

只可惜元清濯是一赳赳武夫, 他要不说, 恐怕她是一辈子也不会留意到一介亭外的那方石碑。

她回眸,一介亭外碧水微澜, 在缦回的白玉阶下,一座古朴而毫不惹眼的石碑默然凝矗。

走近了看,能看到上边风雨侵蚀腐朽的残迹, 与刀剑磨刻的伤痕, 自右上角,已经破出了一条几乎直入腹地的裂隙。

上面的《一介亭记》却字字铿锵,犹如铁画银钩, 足可见浩然之气, 便犹如一个面对斧钺汤镬而不馁的志气昂扬的士兵,都说字如其人,其间文人风骨可见一斑。其文亦是哀梨并剪, 璧坐玑驰,整篇读下来一气呵成,没有一个字赘余,既是极言湖光山色之妙,而又言之有物,哲思深远。

当时推这位苏大人做文坛泰斗,也是有原因的。

元清濯就停立在这方是碑前。

苏长颉其人她并不是没听说过。

他曾经在昭明寺供职并掌管诏狱,凡是涉及官员的案件都需要他来审理,听说由他审理的案件无一冤假错案,惩治了无数佞臣贪官,还富于民,百姓都说,有苏大人在,便是拨云见日,头顶一片湛湛青天。

“我听说,后来苏长颉因为诗案被贬柳州去了。”

这也是元清濯最后一次听说苏长颉的事迹,贬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父皇。

然而她一向不喜欢问朝政大事,何况是文官之间的倾轧,那不是她一介武夫能懂的。

吕归州也已出亭,他停在公主身边,又看了她一眼,脸色颇有哂然:“苏老一生清正廉洁,克己奉公,不朋不党,也多半是因此,开罪了当时最好拉帮结派的一群文人,他们借了苏老的一本手札,就诬告他讥讽时政,对陛下心存不满。这般的谣言,先帝陛下却也信了。”

元清濯不愿听人说自己父皇半句不是,何况人死如灯灭,她父皇毕竟还是功大于过的,正要辩驳两句,话未出口,又忍了回去。

也罢。

其实吕归州说的也不全是没有道理,她父皇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而且还不少。

沉默良久,吕归州道:“苏老有一独子,名作苏寰。”

这个名字,元清濯却是真真切切知道的。

她知道苏长颉,也知道苏寰,可却从来不知,他 * 们一文一武,居然是父子关系!

吕归州说到苏寰,神色已转为平静:“苏寰少时投笔从戎,当年在军营中,与如今的项大将军,犹如日月争辉,可称双璧。甚至在当时,苏寰的风头还有隐隐压过项将军一筹。两人一同投军,一同领兵,一同参与作战,晋升是当年营中最快的二人。”

这一点元清濯知道。

自苏寰为国捐躯以后,项伯伯常常满怀心事。

可惜的是,她从没见过苏寰。

那个如同流星一般消亡的英杰,在她还未出生时,便已经以最璀璨夺目的姿态,划过了夜空。

她年幼时随同项煊习武,常常见到他长吁短叹,好像在怀念着谁。

这也能解释得通,为何苏嬴使的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与她一脉相承了。

项伯伯曾经说过,一个人的武艺绝学是他不外传的秘技,绝不能轻易授予旁人,但他的武功招数与苏寰则是互通有无的。若手中无兵刃,就要借巧劲夺取他人兵刃,这一招是苏寰教给他的,他又教给了元清濯。

“苏寰以五百骑兵破防敌军两万,深入腹地,活捉敌将七人,但因为沾染了草原上的时疫,最后不幸殒命,年仅二十四岁。”

吕归州停顿了一下。

“他死后,苏嬴成了遗腹子。”

“风光无限的苏氏英杰死去,同年,苏老遭人谗害构陷,被贬柳州司马,举家离京到柳州赴任。苏夫人身怀六甲,一身缟素,扶灵南下,当时城中百姓无不动容。”

元清濯几乎能想到那个画面。

吕归州的手,缓慢地抚过被风刀霜剑腐化的石碑一角,声音慢慢哑了:“苏老南下之后,万人拥趸,成了千人唾骂,无数那些不明真相的人,来此,用刀和斧毁坏一介亭留下的这块石碑。如今这块石碑已是千疮百孔,十几个字已经被凿得模糊,乃是苏家平反以后,后来瞻仰苏老的人又重新刻上去的。”

关于这一点,或许便是人性,元清濯忍不住感慨道:“由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少,至于落井下石的,那就更多了。”

她问道:“那苏家后来又是如何平反的呢?”

吕归州望着这片破败残碑,低声道:“是苏嬴。”

苏嬴。

再度从脑中闪过这个名字,元清濯心头别是一番滋味了。

她染指的竟是这样一个少年,苏寰之子,项伯伯故交的儿子。

“苏嬴自出生就在柳州,我未曾去柳州打听过他,只是这一夜的功夫,知道的却也不少。听说他是个举世罕见的神童。”吕归州道。

从自身来说,吕归州本人是非常有才华的,都说文人相轻,但吕归州说起苏家人,包括身上没有一点功名的苏嬴,都没有一点不服气。

这点真是令元清濯很好奇:“神童?有多神?”

吕归州笑了下,意味不明。

“出生在这样一个家里,想要长成个一无是处的废人,只怕也难吧。听说他聪颖博学,三岁识千字,五 * 岁颂诗书,十五岁,持剑为游侠,惩奸除恶,出柳州,遍干诸侯。”吕归州道,“或许他已志不在官场,但谁又能料到,十七岁,满门被屠,家破人亡。”

元清濯心头一跳。

“家破人亡”这种字眼不落到自己身上时,真的说不出它的沉重来。

怎么会这样?不是已经被贬到柳州了么?苏老应该不会再对任何人造成威胁,又是因为何事?

吕归州道:“明面上看,是苏老开罪了西南土司,双方治理少民的理念不合。土司将部族之人画地为牢,不允许他们与汉人通婚,并严禁经济往来。苏大人不忍见民生凋敝,部落之人常年衣不蔽体,以稻草麻绳结裙,食无盐之食,患病良多,提出了共治理念。但在西南边陲地界,土司的职权大过于天,也许就是民间所说的‘土皇帝’,他绝不可能放权予苏老。况百年来土司治地已经渐成传统,愚昧迂腐的土司认为,传统不需要被打破,与苏老争执颇多,争执间,死了两个土司手下。”

争执不下,往往就会请求外援。

吕归州皱了眉:“土司向朝廷递了一封请奏书,很快就被内阁以及刑部几位给拦下了。其间不知如何颠倒污蔑,当土司的奏呈到了陛下手中,可想而知,天子震怒。”

“后面的我大概知道了。”元清濯不忍再听下去,父皇下令灭门,这何其残忍!

但吕归州却摇头,“陛下只是下令彻查,当时调任的钦差大臣却一口咬定乃是苏长颉急功近利,欺压少数部落,残害他人性命。由此,彻底地违背了大魏绥抚四境的国策,持金令,立斩柳州司马。”

元清濯再度为之心跳。

也是如此,苏嬴游历在外,躲过此劫。

但她难以想象,亲人蒙冤,无辜被杀,连最后一面也无法见到,那会是何种感觉。

大概,连杀人之心都会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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