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懿摇摇头,“不。”
她不信周尧只有这一个条件,绝对不会的。
但凡这种交易,条件永远不会只有一个的,而最先说出来的,往往也是最不可能被同意的。
“我以为这个才是容易的,那么,只能是另外一个了。”周尧说着,却犹豫了。
他面前的还是个小姑娘,还很年轻,不论她做过什么,她的脸上都还有着稚气。可周尧立刻让自己硬下心肠。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这个世界里,已经不可能有人独善其身了。
周尧听到他自己冷漠的声音:“这个条件,只要你听了,就只能答应下来。”
会议室里陷入了更加难耐的沉默。
程嘉懿看着周尧,会是什么样的条件,她必须答应下来,也只能答应下来呢?
当然不会是将她扔进研究所研究了,那还会有什么?如果她是周尧,她会要求自己什么?
程嘉懿看着周尧,视线却已经失去了焦距。
她有什么是周尧必须得到的?
她已经是周尧要求的老大了。
忽然,程嘉懿想到了,她的眉毛不由轻轻挑了一点,视线重新恢复了焦距。
周尧的最终目的不是要她参加征兵吧。
这个念头一出现,程嘉懿几乎立刻就认为这才是周尧最终的目的。
一旦做了周尧的手下,常规不常规的体检,身体检查她就更无法逃避无法拒绝了。
因为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原来真正的目的是在这里。
程嘉懿觉得她已经自动自觉地钻进了一个套子里,而这个套子正在被周尧一点点收紧。她明明知道这是个套子是个陷阱,可只能走下去。
在学校里,是杜一一的父亲将她带出来的,在医院里,是杜一一从家里出来陪着她的。之后又是杜一一一直在身边。
她犹记得那天,在教室里第一幕血腥出现的时候,是杜一一捂着她的眼睛,将她的头藏起来。
在养鸡场的外边,也是杜一一紧紧地抱住她,在她耳边低语不要怕。
程嘉懿知道她不是个好人,不能算是好人,可她却不想看到杜一一失望的眼神。
杜一一很少说的几次要见他的妈妈,她不能让他失望。
人,怎么不是活着?
这个世界,已经是人艰不拆了。
她看着周尧,她听到她冷静的声音:“只要不是进到那里,不是被研究,我答应你。”
她在周尧的脸上再一次看到了惊讶。
“但是,我要的是依然教授的出来,不会再进到那里去。只要杜一一不同意,依然教授就不会再回到那里。”
会议室里再沉默了片刻。周尧的声音传来:“我这就带依然教授出来。”
周尧站起来,无声离开。
李立看着程嘉懿,他有些为程嘉懿不值得,可他也只是这么想一想,就收回了这一点点怜悯。
“明天早上,你报名征兵。”
程嘉懿嘲讽地笑笑,果然如此。
让她这样的人做个老大,不如将她控制在自己手里,她果然还是逃不脱。
她站起来,沉默地走出去。
夜已经悄无声息地到来了,天空却还没有出现星辰。雨后的天气本来是清爽的,她却觉得无比压抑。
她看到杜一一还站在操场上,好像没有移动过。
她,终于也要与她的“竹马”分开了。
她站在J队的大门内,将自己的身形隐在阴影下。
可杜一一还是看到她出来了,或许是感觉到。他偏过头来。
在浓密的黑暗中,两个人互相注视着,虽然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涯。
研究所灰色大门打开,程嘉懿和杜一一都不由看过去,明亮的灯光背景映出一个熟悉的身影,程嘉懿看到杜一一怔了片刻,忽然跑上去。
为了这一刻的奔跑,程嘉懿想,她值得的。
若是没有杜一一陪着她,可能在医院里她就死掉了,也可能在回到家以后。或者是更晚。
也可能她会成为一个彻头彻底的变异者。
她看到杜一一和依然教授拥抱在一起,她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为了这一刻的拥抱,也值得了。
第226章 黑夜
程嘉懿靠在大门上,羡慕地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人。
她多么想也走过去,和他们拥抱在一起。
但她只是看着,不觉脸上有些冰凉,她触摸了下,却分不清是羡慕的泪水,还是其他什么。
她看到车子发动起来,看到杜一一回头张望着,看着大门,程嘉懿走出去。
她笑着打着招呼问着好,笑着坐到车子里,笑着坐在了前排副驾,将后边留给他们母子俩。
这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吧。
杜一一紧紧地搂着依然,就好像他还是个孩子,依依不舍,恋恋不舍。依然轻轻拍着一一的后背,就好像一一还是在摇篮里。
程嘉懿多么希望车子永远也驶不到尽头,永远也不用再回到和平嘉园,但时间倏忽就消失了,她还没有看够夜色,便已经回到了和平嘉园的门口。
她笑着和一一母子俩招呼着,听到付佳明说他和一一换个床铺休息——他一个人睡在哪里都一样。
程嘉懿走进楼门,在门口笑着和依然和一一道声晚安,然后开门。
她的笑容还挂在脸上,但是她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笑意。
郝杰在食堂吃了饭,却没有回到住处,他避开了一起的人,将自己藏在黑暗里,快速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距离有点远,若是平时,以他一贯的谨慎不会这么就一个人出去的。不过现在外边安全多了。他自觉身体也强壮了不少,再者,他白天也看到了飞鸟群,若再不下手,估计就一粒晶体也捞不着了。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可省城还有他的儿子。
郝杰走得很快。但还是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回到自己家附近。
他急匆匆地找到自己的车子,打开后备箱,拎出了一个半大的铁笼子。
这个笼子还是当初给孙子准备的。他那时候想要给孩子要只小狗,就在单位做了这么个笼子,镀锌的管子,白亮亮的,多好看。
可惜儿子不让养狗,这个笼子就闲着了。
郝杰将笼子拿得不是很远,就在车子旁边,然后从包里掏出个里三层外三层裹着的塑料袋,带着手套打开,扔到笼子里,然后跑回到车上,锁上车门。
他紧张地瞪着眼睛看着外边。
果然,不过片刻,他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几个黑影就窜了过来。
他提起一口气,将脸压在车玻璃上,使劲往外边看去。
几只耗子。他松了一口气,看着老鼠一只一只跳进笼子里。
可惜,笼子的栅栏缝隙太宽了,捉不住老鼠,不过他很有耐心地等着。
终于,他心跳了下,黑暗里看到一个……人!
郝杰倏地低下头,可是车子的高度有限,他这个动作不但没有将自己藏在车子里,反而让车子动了动。
他看到那人瞧了过来。
郝杰的心提溜了下,随即放下来。这人他认识,一个组的,都是清理队的。
可随即,放下的心又提溜起来。他怎么来了。
这人走过来,看看笼子,视线顺着笼子上的线移动到车子上。
“你在这里啊,这个笼子也抓不住老鼠。”来人笑着道。
关闭的车窗听不大清这人的声音,郝杰看着来人的笑,寻思了下打开车门。
“你也出来了,没被人看到吧。”郝杰半开车门,探出头问道。
“应该没。你也没有被人看到吧。”来人笑着。
“没。”郝杰放心了点,看着笼子,“我还以为能抓住了狗或者猫。”
来人笑着走近,“哪里还有野狗野猫了,早几天就不好找了。”
“这样啊。”郝杰有些失望。
“不过还有别的。”那人笑呵呵地接近。
“什么——”郝杰最后一个“么”字被留在了嗓子里,他惊恐地看着扼住他喉咙的手,使劲挣扎着。但只挣扎了一下,他就听到了喉咙被捏碎的声音。
“人啊。”那人笑眯眯地道。
WJ中队内,难得的,围墙上的大门紧锁,连放哨的都离开了岗位,中队所有队员全都站在操场上。
“所以,这就是我们猜测的现实,我们所能做的,也只剩下两个字:自救。”
纪律和养成的习惯,让队伍里没有出现任何声音,但所有人,包括刚刚说了这一番话的李立,内心都是不平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