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他干什么?”梅含雪又“啪”一下把折扇收起来,“薛蒙要是知道他师尊总见你,估计能气疯。”
“不是我见他,是他找我。”梅寒雪目光清冷,“他只是问我借玉牌进藏书阁罢了,以往每日都来,今天倒是没见他。”
当兄长的眼神锐利如冰刃,其肃杀之意哪怕是比起楚晚宁也不遑多让:“梅含雪,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山脚下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本都是谁写的。”
梅含雪:“………”所以你又是怎么知道那些东西是我写的?
梅寒雪的声线就像冰碴子似的:“你要是编排我和楚宗师,你就等着薛蒙砍你罢。”
话音刚落,天边就倏忽亮起一束烟花。烟花在空中爆裂出无数冷光,点点华彩渐渐聚集成一个梦幻一般的寒梅并蒂纹路。
“拿着它,当危险的时候就点燃。这样的话…即使相隔万水千山,我们也能寻到你。”
这还是他们之前把这烟花送给薛蒙时说的话。
——*——
“华哥哥……”一个面目秀气的小男孩靠在他的腿上,仰着小脸软软道,“你看起来好累呀,我们去歇歇好不好?我给你买糖吃呀。阿娘昨天给了我好几个铜板呢。”
华碧楠垂眸看他,抬手揉了揉他头顶细软的墨发:“留着钱自己吃吧。”
小男孩的阿娘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把小男孩一把抱进怀里,生的一副倾城相貌:“华宗师忙正事呢,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打扰大人——懂了吗?”
小孩似懂非懂地点头,又挣脱阿娘的怀抱,像是膏药一样粘在了华碧楠的腿上:“华哥哥在忙什么事啊?我可以帮忙吗?”
华碧楠抬眼看着崖底一具又一具的尸骨在珍珑棋控制下堆在殉道之桥上,所过之处血流成河,满目疮痍。整个崖底都被染成了猩红。血和污浊的泥混在一起,遍地腥臭。
他顿了一下,把小孩抱起来:“不行啊。你还小,不能干这些事情的。去找你阿娘吧,好好的睡个午觉,睡醒了,我们就回家。”
“好呀好呀!等回家了我要买好多糖给华哥哥吃!华哥哥喜欢吃糖葫芦吗?”
华碧楠也只有面对蝶骨美人族的时候,面容才会有些许柔和。听到“糖葫芦”三个字,恍惚间,他竟然好像看见了少年薛蒙的脸。
少年薛蒙递给他一支糖葫芦,笑的意气风发,端的是一副天之骄子的模样:“这串是给你的,快吃快吃,别被墨燃那个狗发现了,吃完了我们赶紧回家,阿娘昨天还跟我说要教你一个新的药方子呢!”
其实他并不喜欢吃糖葫芦,但在薛蒙面前他不能有一丝忤逆,于是便温温和和地接了糖葫芦,嘴上说着“多谢少主”,喉咙却被糖葫芦甜的发麻。
回家……
可他哪里有家?
他目光放远,却恰好瞥见崖底那具摆的整整齐齐的女尸,女尸的头和身子像是后来被人又缝起来的,脖颈处一圈细细的纹路。
——那是木烟离的尸体。
他顿时笑不出来了,但还是轻轻拍着小孩的背,柔声细语道:“嗯。”
“等我们回家。”
天边极远处遥遥立着一道瑰丽宏大的门,可以想象,若是殉道之桥无尽延伸下去,那么终点便应是那扇诡异却华丽的魔门。
魔门上延伸着许多花纹,象征着远古魔族通天彻地的威能强悍。
“等那扇门开了…我们就回家。”华碧楠拍了拍小孩的背,好好安安抚一番后再把小孩送还给他阿娘,“你先回去罢。”
在旁边一直插不上话的女人连忙接过小孩,一直笼罩着愁云的眉眼此刻终于舒展,带了些温和笑意:“华宗师,那妾身就先告退了。”
“嗯,你去罢。”华碧楠负手立在山崖上,视线涣散而渺远,朦胧之间竟是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真实,待远处一声龙吟响起,才将他惊回了神。
扭头四顾,那母子果然去了。他顿时略微放下心来。哪怕真的被修真界发现这一切又如何?他早在布局的时候就已想过最坏的后果了——但哪怕是死,也比让蝶骨族像牲畜一样苟活在人间强。
更何况,墨燃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人。在天劫之誓的强迫下,虽然他再怎么不愿,但肯定也还是会帮着自己的——至少他会护住蝶骨美人席,不让同族遭到伤害。就像他立天劫之誓时说的那样。
而自己也是蝶骨美人席…也就是说,要是不想违背天劫之誓,墨燃就还得保护好他。
饶是人间第一战力又如何?
华碧楠眼底划过一丝嘲弄,不知是嘲讽自己的命运,还是在嘲讽这天地人间对蝶骨族的不公。
终究还不是要当他的挡剑牌,当他和整个蝶骨一族回家的垫脚石么…
他如此想着,对着远方呼啸而来的烛龙缓缓勾出一丝冷笑。为首的白衣男人俊美依旧,风眸里倒映的满满都是自己,即使呈现的是杀意。
他的笑容逐渐扩大,颇有几分温和之意,与这遍地骸骨形成极其强烈的对比,就像地狱里最糜烂妖异的花那样,引诱着人们奔向死亡彼岸。
蝶骨美人席独有的倾城容颜,在此刻完完全全的显露,他就像一条艳丽而身带剧毒的寒鳞蛇一般隐匿在黑暗里,直至那最后的致命一击。
“原是师尊大驾光临,可真是好久不见呢。”华碧楠端的是一派云淡风轻,对着来人露出一副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来,眼底却满是虚假冰冷,“可真是让徒儿好生……想念……”
作者有话要说:第50章和第51章内容有互调。
建议两章合并观看。
☆、【凰山】风起
楚晚宁风眸微凛。高空的风很大,吹得衣袖都鼓了起来,衬得他更是不食人间烟火,宛如神明。
“用不着你来想念我。”楚晚宁抬手就是一鞭子冲着华碧楠面门而去。他出手速度极快,华碧楠只看到一道残影,还未来得及躲,他白皙如玉的脸上便多了一条细细的血痕。
“师尊对徒儿可真狠。”华碧楠慢条斯理地把脸上的血迹擦拭干净,“被这天问抽上来……可真不是一般的疼呢。”他意有所指道,“不知当年阿燃被抽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疼。”
楚晚宁神色微愣,但他死过来活过去零零总总有三世之久,很快便明白了华碧楠所指为何。
他闻言怒不可遏,风眸沉冷的像是千年不化的寒冰。其实楚晚宁乍看生得温润如玉,实则冷冽逼人,风眸吊梢更是显得凉薄嘲弄:“呵。”
他几乎是一下子就明白了华碧楠说这句话的用意——不就是仗着自己对墨燃的喜爱,想让自己心生疑惑,再逐步告知自己当年真相,让自己心神大乱么?
若是自己第一次听见,肯定会像华碧楠所想那样心神大乱,从而给予华碧楠可乘之机,就像上辈子那样——虽然最后也勉强冷静下来,但精神也是濒临崩溃,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事后自己确实是被墨燃安慰了许久才平复下来。
但这一次,不会再重蹈覆辙。
三世因果,他什么都经历过。他见过世上最恶的鬼,也曾看见人间最善的心。
他知道踏仙君的身不由己,也懂得墨宗师的挣扎忏悔。他见识过太多太多。
所以对于他来说,这点东西已经算不得什么了,不过是陈年往事尔尔。
都会过去的,曾经的苦总会被后来的甜掩埋。
楚晚宁现在深知这个道理,所以面上更是显得无波无动,但这让别人看来却更是觉着这北斗仙尊无情无义,不近人情。
华碧楠下一句果然是这样的:“真是可惜当年阿燃的折花之心了……”
“师尊可知?当年阿燃折花是想送与你呢,可你却用天问抽得他鲜血淋漓。”
楚晚宁根本不上他的套,天问挥得像千万银蛇在空中乱舞一般:“天问,万人棺!”
他的声音如碎玉投珠,本是极好听的声线,落在华碧楠耳里,却像世间极恶:“把这些尸骨碎肉都捆起来。”他指挥着天问,“然后把里边的珍珑棋子都挖出来交给我。”
“楚晚宁!”华碧楠的表情终于有所崩裂,他笑的极其难看,“你狠,你够狠。不愧是晚夜玉衡北斗仙尊,不愧是你!”
“但你可知道墨燃心里被我种下了什么?”那双温和的桃花眸里此刻满是疯狂。他在赌,赌墨燃没有把长恨花已拔的消息告诉楚晚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