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君正眉头皱得极深。
“方才跪得太久了,有些头晕而已。”
君正仔细瞧了瞧,见她除了脸色苍白些,其他看着还好的样子,才略略放了心。
他道:“我明日就替你准备好进京的物件,听说明月也想去,别理她,她跟着只会捣乱,姑娘家家的整日想着往外跑。”
君如是略点头,道了几声谢。
君正挺重视此事,效率也很高,第二日就物色到了一个不错的丫头,领回来放在了君如是的院子里。
进京的东西也差不多都能准备齐全了,毕竟路远,还是要好好准备一番的。
他派这个小丫头跟着也不放心,让看院的张伯也跟着一起去,顺便还请了启源镇的镖局。
只是计划总不是完美无瑕的,那小丫头不知是不是不适应环境,竟染了风寒,这下君正也不能让她跟着了。
同时,镖局的人手不太够,说要暂缓两日。
君正简直为此事有些焦头烂额。
君如是倚靠在窗前的榻上,听窗外的小丫头跟她絮絮叨叨地讲着关于她的故事。
“……后来,我就被老爷领回来了。”
“你想回家吗?”君如是轻声问。
“不想,我娘死了,爹卖的我,回去不过是再转手卖一次,运气好才能卖给人家做丫头,运气不好就卖到窑子里去了。”
小丫头踮起脚看了眼君如是,见她闭着眼,便小声问:“小姐,还要听吗?”
君如是轻轻“嗯”了声,睁开眼:“方才瞧那树叶,眼有些酸了。”
小丫头抬头看了眼树:“树叶有什么好看的?这是什么树啊?”
“是桂树。”
“可是现在还没开呢,还不如栀子花,玉兰花好看呢,都要开了,养的真好。”
君如是嘴角绽放了一丝笑意:“这栀子花与玉兰花是如意种的,她很会种花。”
“如意是谁?”
“你来之前就是她。”
“那她去哪了?”
“嫁人了。”
“真好。”小丫头满脸羡慕,“我也希望有一天能嫁个好人家。”
“会的。”
小丫头听到这个答案笑了笑:“不过应该是跟着小姐一起去新姑爷家再考虑这件事呢。”
君如是笑了下,没说话,重新闭上眼休息。
君正进院子的时候,小丫头正在除草浇花。
他便放轻了脚步:“小姐呢?”
“刚还说话呢,这会睡了。”
君正点点头:“好好照顾小姐。”
“好的,老爷。”小丫头点头,又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君正:“有什么事?”
小丫头说:“小姐好像很喜欢那桂树,可是我刚才除草的时候,发现它的根烂了,可能养不活了。”
君正一怔,不知为何心沉了下去。
他低喝:“胡说八道什么呢,这样不吉利的话再也不要说。”
小丫头立刻跪在地上,噤若寒蝉。
君正皱眉:“起来,看着像什么样子,去厨房看看小姐的药温好了没。”
小丫头应着跑开了。
君正站在窗外看了眼,君如是在榻上卧着,便没有打扰她,走了。
到了傍晚时,原本大好的晴天忽然阴了。
乌云遮住了残阳,虽是傍晚,与夜晚却并无两样。
李氏抬眼看了看,皱眉:“这天气真怪,恐怕要下大雨,叫明月那儿把门窗都关好了,别着凉了。”
金玉点头。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闪电便如银蛇般在乌云中狂舞,震耳欲聋的雷声一声响彻一声。
小丫头蹲在廊下,害怕地捂住耳朵。
君如是招呼她进屋来。
“小姐,你不怕吗?”丫头问。
君如是摇头:“没什么好怕的。”
她让小丫头将炭盆搬了过来,小丫头不解:“这天要烧炭吗?”
“不,烧些无用的废纸。”君如是将书桌上一沓厚厚的纸都拿了过来。
然后在炭盆中点着了,屋内火光与闪电互映着,屋外是轰鸣的雷声与滂沱的雨声。
小丫头惊叹:“画得真好啊,为什么都要烧掉呢?”
君如是没有解释。
小丫头拿起一副:“好奇怪,这是什么?牛头马面吗?”
君如是轻笑了下:“奥特曼。”
“奥特曼是什么?是妖怪吗?”
“不是。”
“长得真奇怪……这个也好看,是小姐画的吗?不像我们大秦的男人,穿的衣服鞋子好奇怪,头发也奇怪,不过挺好看的,也要烧了吗?烧了怪可惜的。”
“烧了吧。”
“好吧……反正小姐以后还会画。”
火光从大渐小,逐渐熄灭。
炭盆里只余下了一堆灰烬。
君如是没什么力气地卧在榻上,盯着炭盆里的小火星看着。
雷声已经渐渐远去,只有耳畔的风声雨声交织着。
她恍惚间有些困了。
想到那一日,她在那宅子里,也是听着雨声入睡的,只是一觉醒来,却过去了好几日。
她入睡前在想留给苏寒山的那张纸条不知他是否看见了,幸好……他还是看见了。
想到这儿,她不禁嘴角有了些许笑意。
还好,倒是没什么遗憾的。
雨越发大了。
仿佛天被谁捅了个窟窿,疯狂地往下泼水,将天地间的其他声音都淹没了。
小丫头在君正的院门前足足敲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惊醒里面的人。
君正披着衣服跑出来,也来不及撑伞,鞋袜被雨水顷刻间打湿了。
小丫头已经浑身湿透,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君正直问了三遍,才终于将她那句话灌入耳中。
“小姐没了。”
☆、完结
来电铃声响起。
苏寒山睡在寝室的床上,伸手乱摸了下,终于摸到了手机。
“喂,外婆。”
“山山,听得到吗?”
“嗯……”苏寒山勉强睁开眼,看了眼因为上午没课仍在补觉的室友们,压低了声音,“外婆,怎么打电话给我?”
“山山,外婆问你个事。”
“外婆,你说。”
“你认识一个叫……叫什么君如是的女孩子吗?”
“叫什么?”苏寒山瞬间清醒了,眼瞪大了,从床上坐起来。
“君如是啊,你认识不认识?”
“认识认识,外婆,你……你怎么知道?”
“她就在我家里呢,说是你的朋友,我就打电话来问问你。”
“外婆!别让她走!我现在就买票回去!”苏寒山几乎是喊着说出这句话的。
他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心脏还狂跳着。
他不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不想去思考,他只想看见结果。
室友被吵醒:“怎么了?”
“老二,帮我跟辅导员请个假,我要回去一趟。”
“怎么了?……”
其他室友陆续惊醒,互相面面相觑。
“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去见个人,若想知晓,等我回来解释。”说罢,苏寒山已然拿起手机身份证,穿好衣服出去了。
一个室友懵道:“若想知晓,等我回来解释……老三这怎么说话跟念台词一样。”
另个人道:“谁知道呢,放假回来就这样,还没改过来,这口音我还以为他穿越了一趟。”
苏寒山买了最近一班高铁票,一路上都在设想各种可能,脑子乱得很。
君如是不小心穿过来了吗?
和他当初一样吗?
不对,如果一样,外婆怎么能看见她呢?
那她是怎么来的?
又会不会是同名的人?
如果是同名的人,怎么会认识他?他可没有其他叫这个名字的朋友了。
坐上高铁,他实在忍不住又给外婆打了个电话。
“喂,山山?”
“外婆……她还在吗?”
“谁?你朋友吗?在啊,你要来一趟吗?和你老师请好假了吗?快国庆节了,放假回来不也行。”
“外婆,能让她……接电话吗?”
“行,你等一下。”
大约过了一分钟。
那是苏寒山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分钟,度秒如年。
漫长到他几乎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也设想了无数种场景,但大多都是以悲剧结尾。
他又逼着自己把那种不好的想法甩出去。
在这种煎熬里,他听到了迄今为止,对他来说最为救赎的一句话。
“你好,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