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然没有回答他。
两个人的谈话突兀地终止在这里,孟然往下缩了缩,躺下了,两个人的呼吸都放缓下来,但谁都没有睡着。
“你别多心啊,我的意思就是……你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重生一次了又把命弄丢了,多亏啊,”景忆鸣的声音很轻,“这次闯关出去后搞个护身符吧,在我们老家你这样的人属于命不好,整个护身符挡挡煞气什么的……”
孟然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我认识一个道士,画符挺厉害的,以前他说世界上有鬼神我还不信,现在想想真该跟着他学点儿法术,”景忆鸣还在说,“从这里出去以后我介绍他给你认识吧,不是咒你以后也会出事,但是……”
“我以前闯关的时候遇到过一个人。”孟然忽然说。
“什么?”景忆鸣停下来,认真听着他的话。
“他话特别多,一紧张起来就拉着我说大半宿。”孟然说着,翻过来和景忆鸣对视。
“然后呢?”景忆鸣问。
“然后他死了。”孟然说完,景忆鸣陷入了沉默。
灯在外侧,光从后方照过来,景忆鸣背对着外面,五官被吞没在黑暗里,但借着那点儿光孟然还是能看清景忆鸣眼底的不安。
不安,且话多。
“……晚安。”景忆鸣说。
“晚安。”孟然闭上了眼睛。
一夜昏昏沉沉,没睡多沉但做了个几个梦。
可能是因为睡前景忆鸣提起护身符的缘故,孟然在半梦半醒间想起自己以前是戴了个东西的,一条红绳拴在手腕上,洗澡都不曾拿下来。
他忘了是谁给他的,只记得那人一边将红绳栓上,一边说:“爷爷说你魂太轻,容易被勾走,这条红绳开过光,拿来拴魂,不要摘下来。”
说话那人声音稚嫩但响亮,生怕他听不见似的,凑到耳边来喊了句:“不要摘下来,听到没有啊?”
孟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他的,反正那条红绳最终还是被他弄丢了,连丢在哪儿都不知道。
梦境随着他的睁眼在记忆里淡去,外面已经大亮,屋内还是昏暗成一片,景忆鸣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在那边和林岑说着什么,孟然躺在床上,举起手在眼前晃了下,手腕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戴。
“醒了啊?”景忆鸣见他动了,连忙过来,“那群npc没说我们能不能出门,怎么办,要出去么?”
“待会儿,”孟然坐起来,揉揉眼睛,“那个女人应该会来喊我们起床。”
话音刚落,房门被敲响,女主人的声音从外面响起:“早上好,早餐已经准备好,可以起床了。”
“好的。”孟然应了一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林岑的状态比昨天好了太多,不再是瞪着眼睛茫然恐惧的状态,只是听到女人的声音时难免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看脸色她应该没怎么睡,景忆鸣也差不多,估计都是睡了十几分钟又醒来的那种。
隔壁房间似乎已经被清理过了,打开门之后没有闻到任何血腥味,孟然往旁看了眼,从房间里出来的人们脚步都是虚浮的,显然一晚没睡加上惊吓过度,脸色蜡黄。
坐上餐桌,孟然看了下在场人数,昨晚死掉的应该有四个人。
桌上已经摆好了各种食物,荤菜明显比昨天多了不少,鬼知道这些肉到底是哪来的。
林岑胃口不怎么样,连喝粥都是有一口没一口的,景忆鸣也是如此,孟然又看了圈儿,除了他们三个每一个人都吃了肉。
坐在餐桌最前端的小男孩儿很快吃完饭,扫了一圈在坐的人,忽然开口道:“叔叔不见了。”
昨天答应要给他找弹珠的那个中年人在昨晚已经被女人砍死了,且尸体下落不明。
小男孩儿喃喃念着叔叔不见了,餐桌边的人都停下了动作,不安地看着他,他却忽然抬头看向景忆鸣:“那哥哥陪我去找弹珠吧。”
第4章 可怜人
不能拒绝他们的要求。
必须听他们的话。
景忆鸣饭都没吃完就被小男孩儿牵着手上了二楼,他只能顺从地跟上来找弹珠。
他们刚从二楼下来过,这次再上去时踩在楼梯上楼梯竟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下一刻就要坍塌,小男孩儿的手是凉的,指尖轻轻抠着景忆鸣的手背,力度不重,但景忆鸣总觉得自己只要反抗一下他就会把一整只手都扯下来。
小男孩儿拉着他到了二楼左侧,一间房间的门口,他仰起头看景忆鸣,干瘦得骨骼凸出的身体仿佛撑不住脑袋的重量,随着他脑袋的仰起整个颈椎都要折断一般:“到了。”
“弹珠就在这个房间里吗?”景忆鸣轻声问。
“是的,”小男孩儿漆黑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下午的时候我就要看到弹珠。”
景忆鸣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握上门把,还没将门推开,被小男孩儿牵着的那只手传来一阵钝痛,痛得他想把手抽回,但被人握住,小男孩儿竟将指甲生生抠进了他的手背,血滴在地板上,小男孩儿的声音忽然拔高:“你没有回答我!”
“……好的,”景忆鸣盯着自己的手背,“下午之前我就会找到它。”
这个房间很大,差不多占据了整个二楼左侧的面积,屋里堆满各种各样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堆在这里的杂物,破旧的衣服,几袋发芽的土豆,几根电线缠着一个塑料袋,里面囤积了些根本认不出来是什么的破烂玩意儿,伸手进去摸,甚至摸出一把头发。
反正……你想要的都会有。
景忆鸣耳边忽然响起孟然昨晚安慰林岑的那句话,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天花板上是斑驳的花纹,好歹平整,顶上有一个硕大的灯,灯罩上全是土黄色的脏东西。
找吧。
景忆鸣叹了口气,把电线拉开,塑料袋里的东西刚一倒出来便听见一声闷哼,从那堆垃圾里竟然倒出一个人,头发随着他的挣扎而掉落,嘴巴被针线缝过,这会儿想张嘴说话,嘴巴像融化了一样扯出千万根丝线连在一块儿,发出诡异的声音。
他皮肤透着不正常的肉红,眉毛和睫毛都掉完了,青色紫色的血管在每一寸皮肤都清晰可见,没什么眼白的眼睛死死瞪着景忆鸣,景忆鸣瞪大了眼睛后退两步,脚下踩到什么,又是一声怪响。
“杀……了……”那个浑身毛发掉完的人终于挣脱了嘴巴上的线,无骨般的身躯在地上爬行一寸,“杀……”
饭吃完之后女主人便安排剩余的人外出,要他们去外面的林子里砍些木头来,要木头做什么也没说,孟然觉得她就是想折腾他们一下。
一直沉默吃饭的男主人听了这话,去杂物间拖出来十几把斧头,发下来后其余人便必须跟着出门砍树。
屋外雪铺了一地,白茫茫的一片,往前挺远的一个地方居然真的有一片树林,他们从公交车上下来的时候明明还没有。
凛冽的风刀子似的往所露出的皮肤上刮,孟然上身穿着景忆鸣的外套,拉链拉到顶,下身就是条单薄的病号服裤子,感觉跟没穿裤子似的,风一吹就冻没了知觉,拿根棍儿敲一下能直接碎开。
“景忆鸣会不会出事?”林岑跟在孟然旁边,小声问。
“不知道,”孟然握了握手里沉甸甸的斧头,垂眸小声道,“如果他能找到就不会出事。”
但孟然趁着男人去拿斧头的时候往楼上看了眼,景忆鸣已经进屋子里找弹珠了,小男孩儿守在门外从门缝里窥探,从外面看那个房间不怎么小,如果里面再多点儿杂物的话想找到大拇指指甲盖儿那么大的一颗弹珠非常困难。
每一个关卡里都有一个死局,是一定会弄死人的,逃脱的几率非常低,运气不好的人就会陷进去。
这关的死局恐怕就是那颗弹珠。
“为什么会盯上景忆鸣?”林岑把斧头换了只手,甩了甩胳膊,“这里这么多人……”
“大概是他昨天多嘴问了一句,被盯上了。”孟然说完便不在开口了,感觉再聊一会儿林岑会问要不要去救景忆鸣这种问题,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一般的选择是不救,他不会在这种情况下选择去救一个没什么交情的人,但……景忆鸣和那个人很像。
孟然闭了闭眼睛。
好在林岑没有继续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