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全听小伙计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顿了一会儿才在脑子里将其捋顺了,问小伙计道:“那你押的是什么?”
小伙计说起这个就有些兴奋:“我昨儿才去下的注,押的是闻姑娘心甘情愿地嫁入太尉府。”
小伙计停了一停,仿佛是想等阿全问他为什么,但仿佛又等不了了,立刻又全都竹筒倒豆子般地一股脑儿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你想啊,咱们掌柜的既然特地嘱咐闻姑娘这一事,那肯定是后背有贵人在为闻姑娘撑腰,这贵人还有谁?我思来想去,便直有太尉大人了!”
阿全觉得小伙计这话的确有几分道理,但仍是不赞同他的举动:“话是这么说,可你也不能把几个月的月钱全都押进去啊,你不是还要留着钱娶媳妇吗?”
小伙计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阿全哥,我把月钱全都押进去,也不全是为了赢钱,我可是真心希望太尉与闻姑娘能好好儿在一起,押那么多月钱,就当许了个愿吧。”
阿全不知该说他什么好,原本是觉得他这举动太过冲动,但听他这么一说,心底居然又有几分赞同。
说书先生说的那些以悲惨结局收场的故事听得他也揪心,其实他也是希望闻姑娘能好好儿与太尉在一起的。
见阿全不说话了,小伙计又伸手一捣他胳膊道:“阿全哥,上回掌柜的给我们看的闻姑娘那副画像可真是好看,我原本还不觉得,今日一见着闻姑娘,就觉得那画像——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栩栩如生!”
说罢又感慨道:“也不知道是哪位高人画的。”
阿全正要搭话,突然瞧见门前进来一道熟悉地身影,便话也顾不得说,立马迎了上去。
顾清之是摘星楼的常客,阿全和小伙计自然对他再熟悉不过。往日里顾清之与旁人议事,要么是去楼上最好的那间雅间,要么就是去顶楼上。
可如今闻樱已在顶楼上,不知在等哪位贵人,阿全不知该如何开口说明,但又两边都得罪不起,只盼着这位爷能直接去雅间里。
正当阿全衡量一番后硬着头皮要开口说明眼下情形时,却听得顾清之发问了。
“闻姑娘已经到了?”
阿全日日里与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最是会听话中意,听得顾清之这句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闻姑娘刚到不久,已在楼上等您了,大人您这边请。”阿全顿时喜笑颜开,将顾清之引去了顶楼上。
小伙计瞧着几人往顶层走去,心中也反应了过来。闻姑娘在等的那位大人,只怕就是顾太尉了。
并且,特地嘱咐掌柜的给闻姑娘颇多照顾的人,多半也是顾太尉了。
小伙计顿时在心中笑开了花,看来这几个月的月钱,没白砸!
阿全与小伙计的那番对话,闻樱全然不知,自然也不知自个儿平白得了摘星楼贵客的待遇,只当这回是沾了顾清之的光,得了一次到顶楼一览上京风光的好机会。
市井小巷,人来人往,一个转身便是一副人间百态。
闻樱左瞧瞧右看看,只觉这条街上吹糖人儿的小贩手巧得很,又觉得那条路上被举着叫卖的冰糖葫芦串儿似乎也很诱人,只觉得哪里都有趣,一时间眼花缭乱,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顾清之一上来,便瞧见少女凭栏远望,饶有兴致地瞧着某一处,唇边带着浅浅的笑,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一派娴静美好。
顾清之忽觉因得朝堂之事而浮躁了一整日的心思,仿佛在这一瞬间随着少女的笑一并平静了下来,不自觉跟着勾起一抹笑来。
谁知下一秒,他就听见了少女颇为兴奋地声音:“碧落,你过来瞧!我瞧见拂露楼了!”
拂露开怀一解颜。
名字听着文雅,却是风月之地。
顾清之唇边将将勾起的笑不由得一僵。
小姑娘家家的,看着了拂露楼怎的这般开心?
闻樱对这烟花柳巷之地的确有些好奇,早便听闻拂露楼的花魁美貌娇软,媚得简直能滴出水来,她便一直想见识见识,就差没披上哥哥的衣服装成小公子进去逛一圈了。
闻樱抬眼望去,她这个方向刚好能瞧见拂露楼的大门口,不由得更往外探了探:“碧落,你过来看看,能从门口窗户口瞧见人影吗?”
顾清之听她越说越没边儿,清清嗓子沉声道:“蓁蓁。”
作者有话要说:
拂露开怀一解颜。——出自 武元衡《酬陆三与邹十八侍御》
第55章 白花
闻樱正探着身子认真往那边儿瞧,冷不丁听见顾清之声音,一时间生出一股做错事被抓包的心虚感,手上一个不注意便一滑,眼看着就要往前载去。
闻樱身前除了这栅栏,就无旁的东西了,若是真载了出去,便只能直直落在摘星楼大门前的主街上。
碧落在她身后几步之远,见此情形惊呼一声,正谷欠上前伸手拉人,却觉身边一阵风掠过,再定睛一瞧,自家小姐已经被太尉大人稳稳当当地护在了怀里。
闻樱只觉手上一个没扶住,身子晃了几晃,心中一凉,正挥着手想胡乱抓住些什么稳住身子时,就觉自己被人揪着衣领往后一拉,而后便落入了一个宽阔且温暖的怀抱里。
闻樱自知方才的事情有多凶险,偷偷抬眼看了看顾清之神色,见他板着一张脸,似乎是要责备她为何如此不小心,闻樱心中登时更虚了。
见顾清之面色越来越沉,闻樱生怕他要说什么重话,连忙抢在他之前开口道:“清之哥哥,方才好危险,我好怕呀。”
少女的声音娇娇柔柔且委委屈屈,顾清之原本谷欠责备她不小心的话语在嘴边打了个转儿,到底没忍心说出口,而是换成了:“你也知晓方才那样危险?”
闻樱抬头看他一眼,瞧着有些怯生生的:“我方才正看风景看得入神,你在后头突然叫我一下,我被惊了一跳,这才手上打滑的。”
顾清之想了想,这小姑娘好像说得是没错。
闻樱面上委屈巴巴,心中却快要笑开了花儿。
这位顾太尉果然是个直男,小白花这一套简直屡试不爽。
可笑着笑着,闻樱又忽然想起来,眼下正住在他府中那位赵姑娘,不正是全身上下都充满了白莲气息的主儿吗?
闻樱突然不想笑了。
并且当真开始忧心起此事来了。
如此一来,面上则更显得委屈不已。
顾清之见她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模样,心中顿时有些自责。
这小姑娘本来就胆子小,方才差点儿跌落下楼去已经够让她害怕的了,再一瞧见自己这般严厉地模样,不更加委屈才是怪了。
这般想着,顾清之便谷欠安抚安抚被吓着了的闻樱,可怎奈何对这等事情毫无经验,不知该如何表达,只得将人搂得更紧了些。
闻樱只觉得环在后腰上的手大力收紧了几分,箍得她有些疼,眨巴眨巴眼,当真落下两颗金豆豆来。
还真不是装的,是真疼哭了。
闻樱原本只想装模作样儿地更委屈巴巴些,便特地酝酿酝酿了情绪,装作一副可怜见儿地模样好让顾清之心疼两下,便能将什么拂露楼什么手下不当心打滑的事情都一并糊弄过去。
谁知这情绪是到位了,没成想被顾清之这么一掐腰,闻樱装模作样憋出来的那点正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儿,还真叫他给掐出来了。
别说顾清之了,闻樱自个儿都被自个儿的眼泪给弄得愣了一愣。
顾清之瞧着怀中少女面颊之上的泪痕,难得有些不知该如何动作。
过了好半晌,顾清之才犹豫着开口道:“可是被吓着了?”
闻樱这会儿也反应了过来,索性顺着顾清之的话往他怀里一扑,“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清之哥哥,我方才差点儿就掉下去了,太吓人了!”
闻樱假哭得认真,顾清之却莫名有些想笑。
别家的姑娘哭起来都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偏偏怀里这个,平日里一举一动都是柔弱得不能再柔弱的主儿,怎的哭起来怎的就很个被抢了糖块儿的三岁小儿似的?
还是扯着嗓子哭的那种。
闻樱光打雷不下雨了一阵,觉得戏已经差不多了,还不忘抬起头来朝顾清之道一句:“都怪你。”
少女声音轻飘飘的,一点儿也不像才嚎啕大哭过,顾清之忍着笑将人搂进怀里,口中顺着她的意道:“蓁蓁说得对,都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