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给房中加了许多碳火,又上了菜,这才退下。又过片刻,裴孤锦和曾元良回来了。裴孤锦面无表情坐下,可瞥到一脸泪痕眼眶通红的宋云桑,神情便是一滞。曾元良为他盛饭送上,裴孤锦收回目光,拿了筷子夹菜,只做无事发生一般。可胡乱吃了几口,却又愤愤将筷子拍在了桌上!
宋云桑正等着他发话赶自己走,听到这声音,如闻号令,身体便是一颤。裴孤锦看得真切,俊美的面容扭曲了下。他咬牙片刻,压低声音道:“去洗脸!哭成这样,给谁看?”
嗯?他……不赶她走?宋云桑心中生出希望,连忙应好起身。她找小二要了水洗干净脸,回到包厢吃饭。那空酒坛就一直放在桌边,宋云桑时不时看它一眼,可直到他们吃完,裴孤锦也没再碰过它。
危机来得气势汹汹,却又消弭得无声无息。宋云桑跟着三人下了酒楼,也不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让裴孤锦转了心意。包厢中加了碳火后十分温暖,宋云桑吃饱了暖和了,又振作了些。可行到酒楼门口,却见到店外赫然堵着四匹马。小二殷勤迎上前:“大人,你要的马匹,小的给你领来了。”
宋云桑心中咯噔一下:他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必须骑马?可她不会骑马,这还怎么跟着裴孤锦?无怪裴孤锦也不提喝酒的事了,原来是另外找了法子甩开她!
曾元良上前接过一条马缰绳,笑着递给裴孤锦:“裴哥,我们去哪?”
裴孤锦斜了眼跟在身后的宋云桑:“去邻县惠妃家走一趟。”
宋云桑很快反应过来。就算惠妃与太子是被人陷害,也定有什么前因。否则正常情况,太子不可能去一位娘娘住所,更别提与她独处一室了。幕后之人挑上了惠妃与太子,不准是因为这两人本就有故事。
想通了这个,宋云桑心便沉了下去。去惠妃家是办案正事,邻县又远,步行不现实。她想继续跟着裴孤锦,只有两个办法:一是让裴孤锦改换马车去邻县,二是找个人骑马带她。
马匹都已经送来了,换马车显然难度更大。找人带她的话……宋云桑自是想找裴孤锦的,可忆起方才失败丢脸的勾引,她还是将目光投向了曾元良和魏兴。
和男人共乘一马,对宋云桑来说,实在太过亲密了。但她没有别的选择。宋云桑趁着曾元良与裴孤锦说话,小步挪到魏兴身旁。她攥紧了披风,用细若蚊呐的声音道:“魏大人……我不会骑马。一会……你可以带我一程吗?”
她的声音又软又小,混杂在车水马龙中,魏兴根本没听清:“宋小姐,你说什么?”
宋云桑能对一个认识一天的外男说出这种话,真真是耗尽了勇气。让她再说一次,她一时都无法开口。裴孤锦却忽然扔了马缰绳,语气冷冽仿佛混着冰渣:“我让你去领马车,你怎么领了马?”
小二呆呆张大了嘴:“马车?可是、大人……你不是说,四匹马……”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消音,改而连连躬身:“对不住,对不住,是小的没听清,请大人不要怪罪。小的这就去给你领马车。”
裴孤锦却已经快步离开:“不必了。”
裴孤锦脸色阴沉。他怕他再不快点离开,便会忍不住对宋云桑做些什么。这马的确是他让小二去镇抚司领的。他本该明日再去惠妃家,但为赶宋云桑走,他决定将这事提前。这样,就算喝酒被宋云桑躲过了,骑马也定能让她知难而退。
可宋云桑竟然纠缠上了!前世他与宋云桑夫妻五年,清楚宋云桑并不是个多坚持的性子。可一旦坚持起来,却执拗到可怕。上一世,她只在一件事上坚持过,便是救她爹爹。而现下,很显然,宋云桑已经将“缠着他”和“救爹爹”划上等号了。
为救爹爹,她不惜向他下跪,不惜吻个唇印给他……现下更是不惜和男人同乘一匹马!而她竟然……竟然找了魏兴!
裴孤锦强迫自己打住。说想开便是想开了,这辈子他都不会再和她扯上关系。他已经放下了,他只是重生才三个月,很多习惯一时改不过来罢了。裴孤锦咬牙平复情绪,曾元良却追了上来:“大人,我去领马车吧,你们在这等便是。”
裴孤锦拒绝道:“不必。既然时间都已经耽搁了,今日便先不去邻县了,改明日。”他顿了顿,又道:“你说得在理,清泉山庄那边,还是得过去看看。我们兵分两路,你去清泉山庄,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我带魏兴去仵作那边看看。”
曾元良领命离去。裴孤锦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忽然烦躁唤道:“魏兴!”
魏兴上前两步:“大人,何事?”
宋云桑无意识想要跟上,裴孤锦却凶狠瞪她一眼。宋云桑被看得不敢靠近,退后几步,站在远处。裴孤锦这才恼火低声道:“找家成衣店,给她买身棉衣!”
却说,宋云桑一下午战战兢兢,就怕裴孤锦再折腾什么花样。可裴孤锦竟是没再为难她。魏兴约莫是见她冷,还好心给她买了身棉衣。宋云桑跟着两人跑了几家药房,便到了傍晚。
夜色已暮,她该回府了。宋云桑有心晚上也跟着裴孤锦,可未出阁的姑娘主动跟着男人去过夜,这举动含义太直白,实在挑战她的底线。宋云桑挣扎再三,还是放弃。可临分别时,她却是躬身朝裴孤锦道:“云桑明早卯时,在镇抚司等候大人……不见不散。”
裴孤锦漠然转身,什么也没说,便自顾自离去。宋云桑松一口气。既然没反对,那便是同意了。魏兴又主动提出送她回府。宋云桑一路回忆着今日发生的事,感觉情势似乎有了转机——裴孤锦应是没那么生气了,下午才会对她放任了些。
这真是黑暗中的一道曙光。宋云桑愈发觉得自己这死缠烂打的策略正确,或许再给裴孤锦几次机会折腾她,他便会彻底消气,救爹爹的事也就有指望了。回府后,她去找曹氏互通消息,却听说曹氏风寒加重,现下还躺在床上起不来。
宋云桑只得前去探望。嬷嬷将她请进了屋,关上了门。曹氏卧房窗户紧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古怪的熏香气味。宋云桑没见到伺候的丫鬟,一时以为曹氏已经睡下了。她犹豫片刻,还是行去床边,却发现床上也没人。
这屋中竟然一个人也没有!宋云桑心中咯噔一下。昨日她与曹氏争执的场面在脑中闪过,宋云桑急急转身,就朝门外跑去!可还不待她跑到门口,却眼前一黑,就这么昏了过去!
第十章
宋云桑迷蒙转醒,发现自己在一间陌生房中。她正躺在一张大床上,双手却被细铁链铐在了床头。回忆起曹氏的话“二皇子讨要你过去”,宋云桑只觉心沉到了谷底!
这里应是二皇子的别院。曹氏竟然撕破脸,强行将她迷晕送给了二皇子!
屋中无人,宋云桑低头打量自己,心中便是一阵发寒。她的棉衣已经换了,现下一身淡粉色轻纱,纱质轻透,比她今日穿得那身还更不像话。这副洗干净送上床的架势,今夜要面临什么,宋云桑还能不明白?
宋云桑依旧认为,二皇子连个名分都不愿给她,定是个想白占个便宜的,根本不会去救爹爹。可进了这院子,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是她想走就能走。看这锁链,二皇子也不像要和她好好说话的样子,不定已经将她当成了禁脔。曹氏不会管她死活,爹爹又被关在昭狱,根本不会有人来救她……
宋云桑咬紧了唇。她得自己逃,她不能坐以待毙。她爬起身,用力去扯那铁链,可她的力气太小,努力扯了半天,也只是白白将手腕扯红了一片。宋云桑改而去床上翻找,希望能发现个暗格,里面藏着锁链钥匙或是刀。她的确找到了几个暗格,可里面的东西……却是让宋云桑头皮发麻。
正惶然恐惧之际,房门却被人推开了。宋云桑惊得猛然扭头!便见一年轻男子行了进来。
男子约莫二十四五岁,生得倒是一副好相貌。宋云桑曾在大典上远远看过他一两次,当时还觉得此人气度温润、高雅不凡。可现下,那如玉气质却再不可寻。男人的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行到床边,看了眼被翻开的暗格,朝着宋云桑挑起了眉:“哟,这么着急呢,自己就忙乎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