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遥遥+番外(7)

作者:Further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一提到哥哥,老师的眼神里多了一份赞许与欣慰:“少年天子,行事果断,雷厉风行。陛下有这份胆量和气魄,齐国兴盛,指日可待啊。”

我心中又是赞叹又是开心:“那项家人及其党羽如何了?”

老师叹气:“项家树大根深,势力盘根错节,若非陛下借着当年项赵亲事挑起他们家族矛盾,怕也不能如此之快的拿下他们。项家本家是无回天之日了,只是其势力遍布朝廷,陛下也不可能将朝廷上所有人都连坐一并铲除,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九五之尊,可比当太子还要难上百倍啊。陛下已是做的十分出色了,老臣甚是欣慰啊。”

老师寥寥几字说尽哥哥登基以来的艰难,我听着简单,可哥哥必定是一步一惊心,如履薄冰。

“好在都过去了,好在哥哥都熬过来了……”我自叹。

“是啊,最难熬的那几年,陛下都熬过来了。如今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都是喜事连连啊。”

“前朝……后宫?”我一愣,已经猜到了什么。

“是啊。今年科举,陛下选出好些个德才兼备的寒门士子,政见亦与陛下相同,这可不就是好事?陛下登基的时候,亦是纳了几位妃嫔,其中一位就是当年为您及笄的赞者,礼部尚书的嫡女,被封为刘淑妃,老臣启程来月氏时,淑妃娘娘方才为陛下诞下长子。

“陛下龙颜大悦,又碰上与月氏停战互市,喜事成双。陛下嘱咐老臣说,此番出使月氏,一定要好好地感谢公主您。”

我不知为何,有些说不出话来,只是重复着老师的话:“感谢……我?”

老师望了一眼我的神色,轻轻叹了口气,从袖中抽出一封信。上面的字迹我再熟悉不过,那是我日夜看着,日夜模仿的哥哥的字啊。

我似乎知道哥哥派老师来的原因了。

“陛下还嘱托老臣,一定要把这封信交到公主手上。千言万语,公主一看便知。”

我沉默,并未动手接。

老师忽然跪下,我惊得连忙起身扶他。他却岿然不动,向我重重地磕了个头,伏在地上不曾起身:“公主,当年种种,老臣皆是看在眼里……只是如今于公于私,还请公主……权衡利弊。匈奴月氏联姻,对我大齐实属不利。如今小单于膝下无子,若公主……”

“谁的意思?”我出声,忽然又觉得不妥。我如今是忽罕邪的妃子,我为他生儿育女难道不是天经地义之事?我为何要问这个问题?我不也明白孩子的重要性吗?我不也是仗着忽罕邪的喜爱才敢迂回救国,直言相劝吗?

我在想什么呢?

老师愣了一愣,显然不知如何接话。我笑着摇摇头道:“我傻了,老师,念念明白的。”

我又询问了一些互市的条例,便将老师送了出去,一人在帐前张了许久,直到双腿发麻,才反应过来坐回榻上。

我拆开信封,两张薄薄的纸,满目皆是我的相思——

念念,展信安。时光易逝,白云苍狗,你已适归月氏三载,年逾十八。月氏苦寒,习俗亦与齐国相去甚远,三载间心酸苦楚,为兄心知。

我看着熟悉的字迹,眼泪不知为何便落了下来,翻过一页,又见他写到:

然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当年富国强民的诺言至今未敢忘,可兄长也只此一诺能够兑现。往日种种皆如东流水,逝者如斯。切记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落款:春生。

信上的一字一句都在告诉我——姜褚易,他有善解人意的妻妾,有讨人喜欢的孩子,有追随辅佐他的臣子。

而我,那个他曾经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念着不要走的人,远在他乡。他还写了封信,告诉我,什么都过去了,我有了新的后半生,愿你也能找到你的后半生。

多好的祝愿啊。

是啊,往者不可追啊。我在来的时候就已经想明白的事情,为何现在却动摇了心思呢?

我为什么还是那么想哭呢?

-

晚上我没什么胃口吃饭,忽罕邪来了见我未曾动筷子,便遣退了下人,走到我身边:“怎么不吃饭?”

我笑笑:“吃不下。”

忽罕邪眯了眯眼,叹了口气:“你只要一想家就会这个样子。”

我一愣,真的吗?我自己都不曾发觉。

“你刚来月氏时,我经常见你去东边的山坡上坐着看月亮。”忽罕邪拉过我的手,“就不该让你见齐国的人。”

“我想见他们的。”

忽罕邪望着我,道:“我说过了,只此一次。”

我笑了笑,终是无法应答。

忽罕邪今日宿在我的帐子里,他向我抱怨匈奴的专横,大臣的吵嚷,又像个孩子一般抱着我告诉我他给我留了很多很多齐国带来的礼物。他把最好的都给了我,剩下的才赏给其他人。

他还说西蠡王又得一子,他什么时候可以有自己的孩子呢?

他问我:“瑉君,你喜欢孩子吗?我们生一个……不,你想生几个?我听你的。”

我没来由地胸闷,即使没吃多少东西,肚子还是涨得难受。我看着忽罕邪眉飞色舞的样子,又想到我与哥哥的曾经种种。那封信和老师的话萦绕心间,我忽然觉得我已不是我,而是一具空壳,一个位子,只是个所有人都可以替代的公主。而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他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我可以用来争权夺势、勾心斗角、斤斤算计的工具。

我不明白吗?我从一开始就明白啊,我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明白啊。

我嫁来月氏,为的从来都不是我自己,而是我的家国,我的子民。

忽罕邪从背后抱着我,他细细密密地亲吻我的背脊,声音有些喑哑:“瑉君,你觉不觉得我们帐子里太冷清了?嗯?”

我抚摸着他的手,习惯地笑道:“是啊,尤其是你不在的时候,怪冷清的……”

他笑了,在我背后低低地笑了出来,气息拂过我的腰际,带起我一阵寒毛倒立。

我曾想过忽罕邪若是上阵杀敌是什么模样的呢?我见过他穿着铠甲练兵的模样,眼神凌厉,不苟言笑,如同矗立在天上上的冰石般坚硬冷冽。

可我见到的他,却又是那么温柔那么有耐心。忽罕邪将我抱到榻上,揉着我的腰,蹙眉笑道:“吃的不多,怎么胖了?”他往上瞥了一眼,“这里也是。”

我羞赧,胃中亦是不舒服,想推开他,忽罕邪却当做我的欲拒还迎,低头吻了下来。

我忍受不住,一把推开他,趴在榻边干呕起来。

忽罕邪愣住,连忙将我扶在怀里:“怎么了?吃坏东西了?叫曹芦来看看?”

“不要——”

我一把抓住忽罕邪,却又不想让他察觉异样,忙道:“我……我不想让别人打扰我们。许是东西吃的不舒服罢了,现下好多了。”

忽罕邪听见这话,环住我的腰,将脑袋搁在我的肩上,止不住地笑:“自你嫁给我,还是头一回听你说这话。”

这话说的暧昧,却有效,我佯作羞赧地挣脱他:“你再笑话我就别呆着了。”

忽罕邪将我转了个身,亲了亲我的鼻子,笑道:“不行,不能让任何人打扰我们。”

☆、09

其实在很多时候,我并不讨厌桑歌。相反的,我还会很羡慕她。她不必思前想后的算计,不必担忧哪天自己的国家就家破人亡,甚至不用想着怎么去挣得男人的怜悯,以此来稳固自己在月氏的地位。她可以献出真心,全心全意地爱一个人,可以满心满眼都是他,不用考量任何其他的东西,只是喜欢。

她就像草原上最美的太阳花,是最炽热耀眼的,不可直视的女子。

甚至在她愿意亲近我,愿意与我说话的时候,我的本能反应,还是躲避。

-

今年的夏日,是忽罕邪十八岁的生辰。我还记得过去四年的每个生日,他都会来我的帐子,或是骗一个果子,或是骗一本书,总之一定要从我这儿拿点什么走他才甘心。

去年这个时候,老单于刚从我的帐子离开,他就进来问我要礼物,吓得我连忙将他推了出去:“七王子怎么又来了?”

忽罕邪用手臂撑着帘子,俯视着我,笑道:“我问姜夫人来拿贺礼啊,拿不到我可不走了。”

拿不到他可不走了。这话说的活脱脱像个土匪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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