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怀瑾先前还能板着脸,可被宁衍这样瞧了一会儿,心里就先认输了,不由得神色略松,无奈地看了宁衍一眼。
宁衍惯会打蛇随棍上,见状弯着眼睛笑了笑,搭在宁怀瑾袖子上的手指往上爬了爬,最后被宁怀瑾攥进手心里。
“牵了一晚上了,还要牵?”宁怀瑾无奈道。
“要牵。”宁衍理直气壮地说:“牵一辈子。”
宁怀瑾倒是不置可否,反正对他来说,要是宁衍高兴,牵一辈子他也乐意。
可惜宁衍这点朴素的愿望在一炷香之后就被人暂时打败——外头的下人来送宁怀瑾的长寿面了。
当着下人的面,宁衍总不好再腻歪似地攥着恭亲王不撒手,只能恋恋不舍地撒开手,让下人们先进来。
手擀的长寿面劲道爽滑,满满一碗都是一根面,清亮的汤色上点缀着两根芫荽叶子,闻起来清香扑鼻。
除了面之外,托盘上还放了两个圆滚滚的鸡蛋,似乎是煮熟了的,但还没剥壳。
宁怀瑾看了看手里这碗面,忽然问道:“面还有吗?”
那下人愣了愣,紧忙道:“还有。”
“那再扯一碗来。”宁怀瑾说。
第199章 回朝
下人虽不清楚宁怀瑾的用意,但还是手脚麻利地去了,很快便端着一碗清面回来。
宁衍倒是了解宁怀瑾,屈指敲了敲面前的小几,示意下人将面碗放了上来。
“皇叔的生辰,也要与我一同吃?”宁衍笑着说。
“不是陛下自己说的,要一起长命百岁吗?”宁怀瑾道。
长寿面为保意头,一碗面只得一根面条,且不能咬断。是以这碗面精致小巧,盛得并不多,宁怀瑾略捡了两筷子也就吃完了。
宁衍倒是没动筷,他从托盘里拾起一枚鸡蛋,放在小几上轻轻滚了两圈。
宁怀瑾放下筷子,觉得有些好笑。
“我又不是小孩了。”宁怀瑾说:“哪用得着这个。”
“驱邪除祟什么时候都不嫌多,一年就这么几个好日子,错过一个就亏一次。”宁衍说着,口中还念念有词道:“身体健康,百病皆消。”
宁衍将薄薄的蛋壳滚得细碎,这才勉强觉得行了。宁怀瑾挂念着他的手不方便,于是恰时将那枚鸡蛋接过手去,自己剥去外壳。
宁衍趁此机会也将面前那一小碗面吃了个干净,又喝了几口热汤暖胃。
现下已经过了晚膳时间,按宁衍的习惯,他一般是不吃东西的,但今天是宁怀瑾生辰,于是他也额外破了例。
他这边刚放下筷子,就见宁怀瑾将剥好的鸡蛋送了过来,轻轻碰了碰他的唇瓣。
“是皇叔过生日,又不是我过生日。”宁衍好笑道:“给我做什么。”
“两个呢。”宁怀瑾不由分说地将鸡蛋塞到他手里,又从托盘里捡起第二个,草草滚了两圈,剥去外壳,接着说:“比起我,陛下才应该百病皆消——面都分你一半了,不差一个这个。”
宁衍哭笑不得,也只能收下宁怀瑾的好意,慢吞吞地陪着他分了这顿朴素至极的“生辰宴”。
恭亲王的生辰礼被宁衍办得妥妥帖帖,却也确实低调,第二天还不到晌午,那满湖的花灯便被人清了个一干二净,谁也没赶上瞧见。
除了宁衍身边的几个亲近随从之外,也没人知道宁怀瑾单为了几百盏花灯就把自己卖了。
宁怀瑾生辰一过,宁衍便没了留在外头的心思,陪着宁怀瑾在安庆府附近玩儿了两三天,就开始着手回京事宜。
按照宁衍的意思,既然要回去,那就赶早不赶晚。他伤了手,不方便骑马,回程的路上便和宁靖一样坐车,大军晃晃悠悠回京城,差不多也得一个月。若是再晚出发,恐怕就赶不上年节了。
但他们走之前还得安顿好当地的府军,也要挑出官员暂时管着安庆府。除此之外,还要重新安顿回乡的平民、收拢账目税务,这些乱七八糟的庶务加在一块,别说宁怀瑾了,连宁衍都没法再偷懒。
沈听荷虽是被宁衍放走,但沈家却没这么好的福气了。攀附逆王,勾连造反这种罪名只要沾上便是无底深渊,宁衍没刻意重判立威,却也没心慈手软,将沈家人搜罗起来杀的杀卖的卖,不过短短两三天,沈家便从亲王岳家跌落泥潭中,连老宅都没保住。
行刑那天,恰巧下了场雨,宁衍怕冷不想出门,还是宁怀瑾亲自去监的刑。
沈家人林林总总一十三口,各个形如枯木,被禁军一个个拎到行刑台上,刽子手一刀下去,滚烫的鲜血足喷出去十几步远。
当时宁怀瑾就坐在几步外的监刑台上,脸色比外头的冬雨还要冷几分。
——在他心里,这些人都死有余辜。
宁铮暗中勾结京城给宁衍下毒一事是宁怀瑾的心结,这些天在安庆府,他在宁铮那下足了功夫,却也没搜到一星半点的消息。
直到后来他带人去查抄沈家,才知道原来这位沈王妃的娘家也在其中出了不少力,寻医问药,牵线搭桥,一件也没少干——怪不得宁铮会娶沈听荷那样万事不懂的女人为妻,原来是因为身后站着个能干的岳家。
宁怀瑾得知这事儿时恨得牙根痒,恨不得活剐了这家胆大包天的逆贼。好在沈家人身上的罪名本就够该死的,也不差这一条。
只可惜当初问药的那老大夫七八年前就去世了,想查也查不出更多东西了。宁怀瑾怕说出来宁衍要失望,于是自己做主,将这件事瞒住了。
不过宁衍最近比先前要忙多了,本也无暇顾及这样的小事。
既然要回京,那京中事宜也要准备着。眼瞅要入冬,接下来的年节一个接一个,宁衍桌上的公文摞得一人多高。
而且这毕竟是打了两年的仗,国库和军中都有损耗,加之京中还乱糟糟堆着一堆事要处置,宁衍想想就头疼,干脆说今年的万寿节也免了,正巧也不是整寿,随便叫几个近臣进来吃顿宴席就完了。
宁怀瑾对此无可无不可,宁衍只略提了提,他便点了头,然后自然安排起了相应事宜,在回京之后的计划中抹掉了万寿这一项。
从宁怀瑾生辰过后,或许是交了心的原因,他不说对宁衍千依百顺,那也是言听计从,甭管大事小情,几乎没说过一个不字。几天下来,宁衍过得是飘飘然,连程沅都看出端倪了。
“王爷最近是不是……”程沅接过谢珏递来的腰带,吞吞吐吐地小声跟他说:“有些不太对劲。”
宁怀瑾陪着宁衍打点安庆府诸事,军中事务便都一股脑扔给了谢珏。谢小将军忙里忙外十来天,好容易将军中的事务打点妥当,终于在大军开拔回京前挪蹭出来一天空,可算能闲下来听点别的。
“哪不对了?”谢珏奇怪地说:“我没觉得啊。”
谢珏说着脱了外衫,又去拧了条热毛巾擦了擦手,弄得浑身松快又暖和,才坐在桌边,扯着程沅的衣服把他拉到跟前。
“还是这几天你在陛下跟前不自在了?”谢珏安慰道:“反正也就这几天,等回京之后有太医了,也不必——”
“不是。”程沅连忙摇摇头,说道:“你不觉得,王爷对陛下最近过分纵容吗?”
谢珏还当他要说什么,闻言扑哧乐了,反问道:“谁?王爷?过分纵容?”
“啊,你不觉得吗。”程沅说。
“没事,王爷都纵容习惯了。”谢珏大咧咧地一摆手,说道:“你不知道,王爷就是个惯孩子的性格,别说现在他和陛下互有情意,就是小时候,他也没有不惯着的。”
谢珏说到兴起,还伸手比划了一下,说道:“你是没见过,当初陛下就这么高的时候,那真是说什么是什么,要糖葫芦不给奶糖糕。”
程沅:“……”
这是什么比方法,程沅茫然地想。
“那时候陛下养在王爷身边,想要什么,只要拽拽王爷的袖子就能成——你看过江凌小时候跟明远撒娇讨宠吧,那都是从这学的。”谢珏把手里的热毛巾丢到桌上,笑着说道:“后来还是陛下登了基,王爷觉得这样容易把他娇惯坏,这才收敛了许多,看着严厉起来。”
程沅:“……”
——真是看不出来,程沅想。
“别说,我当初在猎场知道陛下心意的时候,就知道得有今天这么一天。”谢珏越说越来劲,堂堂一个镇国将军,说起这等事儿来竟然跟村口纳针线聊闲天的妇人一样兴致勃勃:“王爷是什么人啊,他哪能经得起陛下那么软磨硬泡,就算是一时间过不去心里那个坎,只要陛下坚持,天长日久下来,他迟早有一天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