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不说,爹爹可就真的生气了。”
寒归紧紧抱着穆寒水,立马道:“不!”
穆寒水不禁一笑,宠溺道:“那你还不说。”
寒归小声道:“我知道爹爹养好伤便要走了,去寒归找不到的地方。寒归找来地域图查过,那里与南诏万里之别,想是爹爹再不打算回来了。”
穆寒水皱眉,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
寒归垂着眼睛不答。
穆寒水松开寒水,翻身坐起,唤道:“来人!”
小隐应声而入,道:“二公子有何吩咐?”
“去查,是谁在寒归面前搬弄的是非,离间主上至亲,查明之后鞭笞一百,逐出百花谷。”穆寒水沉着脸吩咐。
“爹爹。”寒归抱住穆寒水的胳膊,急道:“爹爹不生气,都是寒归的错,是寒归不懂规矩,胡乱言语,冒犯了父亲。”
穆寒水捂着伤口一阵咳嗽,而后道:“你这两日忧心忡忡,我真当你是在屋里闷的慌,才不高兴,原来心里净给我想的这些烂七八糟的东西,你是要气死我么?”
寒归溜下床,跪在床边,道:“孩儿不敢,孩儿只是舍不得父亲。”
“那我就能舍得你了?”穆寒水一掌拍在床边,沉声道。
寒归抬头,看着穆寒水,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爹爹,孩儿错了。”
穆寒水道:“不是有人在你面前乱说话?”
“不是。”寒归摇头。
“那你是怎么知道哪个地方的,还知道找地域图查。”
寒归回道:“那日在谷外,孩儿听那些坏人说,那个不笑的叔叔乃西域铁骑门的人,孩儿想到父亲留有遗言,说让爹爹去西域,想来定是要去找那个叔叔。于是便去查了西域在什么地方。”
说完,寒归垂下头,眼泪滚到锦袍上,连成串似的。
穆寒水一把将人捞上榻,摁在怀中,软声道:“别多想,你若不想我走,我便在此陪着你,直到你长大成人。”
“不要。”寒归抬起头,说道:“爹爹想去哪里都可以,只是可不可以带上孩儿,爹爹去哪里孩儿便去哪里。”
穆寒水思虑了片刻,随即看向小隐,小隐立马跪地承诺:“二公子尽管放心,属下定守好百花谷一草一木,等小谷主回来。”
穆寒水道:“起来,你不必对我行此大礼,谷中诸事,便托于你了。”
“是。”
“另外……”
“二公子但请吩咐。”
穆寒水道:“另外,我再留一个帮手给你,如何?”
小隐愣了片刻,猛抬起头希冀的看着穆寒水。
“二公子?”
“没错,如你所想。”
小隐突然放下剑,改双膝跪地,朝穆寒水三叩头。
“多谢二公子成全。”
“好了。”穆寒水触了伤口,有些疼,便抱着寒归躺下,吩咐道:“你是大哥信任的人,不要让我失望。”
“是,属下以性命起誓。”
穆寒水翻了个身,嗯了一声,挥下床幔。
小隐出去之后,寒归小心翼翼的问道:“爹爹为何不高兴了?”
“没什么,爹爹只是突然发现了一件事。这一路,身边的人越走越少,舍不得罢了。”
寒归似懂非懂,但还是道:“可是孩儿永远不会离开爹爹。”
穆寒水把人抱紧,笑道:“我也不会丢下你,本来去西域一事,我正打算这两日问你的意思,你若愿意同去,我便带着你去看外面的山河,你若不愿,我便在此陪你,不会离开。”
“方才,是孩儿不懂事。”
“无事,日后任何事,你都可以直接跟我说,不许憋着,听见没有,否则我哪天死了,都没脸去见你父亲。”穆寒水道。
寒归不喜欢听他这样咒自己,不满道:“爹爹!”
“好好好!”穆寒水赶紧认输,“不说了不说了。”
折腾了半晌,伤口隐隐有些痛,穆寒水唤来连翘喝了药才沉沉睡去。
等莫轻雨忌日这天,已经是第七日了,伤口也结了痂。
穆寒水沐浴更衣,焚香,抄经。带着寒归去假山后的别院,院中梨树上结着累累的果子。
穆寒水靠在树下,拿着两坛酒。
“大哥,我来看你了。”
寒归乖乖跪下,焚烧穆寒水亲手所抄的经书。
“父亲,我要随爹爹出一趟远门了,可能好久都不能来看您了,寒归不孝,还望父亲恕罪!”
寒归一直陪着穆寒水,看他喝完一坛酒,靠着树干睡了整整一夜。
第二日天亮,便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穆寒水带足银钱,换了干净衣裳,驾着一辆马车出了百花谷。
小隐和连翘跟着送到谷外,连翘的眼泪就没断过。
穆寒水看小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赶紧道:“好啦,连翘既舍不得我,不如跟我一起走,此刻还来的及,如何?”
连翘看看穆寒水,再看看身边的小隐,最终还是咬着嘴唇停下了步子。
穆寒水摇摇头,笑道:“这便对了嘛,江河犹在,青山不改,又不是见不到了,快回去吧,就此别过了。”
穆寒水最后屈指在连翘的鼻头上刮了一下,头也未回的驾马离开。
“公子……”连翘追上去几步,看着马车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视线中。
“公子保重。”
穆寒水一口气赶出一里多路,才勒马停下,靠在身后的马车上,落下一滴清泪来。
小时候没有记忆,在暗无天日的练功房中日复一日,只有慢慢长大的连翘,让他知道时间是真的在消逝。
如今,最后一个人也留在了这里。
“公子……”攸宁不知什么时候从马车里出来,靠穆寒水坐下,浅声道:“公子难受,不必憋在心里。”
穆寒水摇摇头,道:“无事。”
攸宁拉过穆寒水的手握在手中。
“陪我驾车吧,一个人怪没意思的。”穆寒水半晌道。
“嗯。”
穆寒水扬鞭,回头道:“寒归坐稳,要真的出发喽!”
“驾——”
一路扬尘,一路北上。
“百花谷四季如春,本公子竟不知外头已经在过冬了。”穆寒水搓着胳膊感叹。
一路上越往北靠便越冷,到金城时,三人已经裹上了狐裘大氅,穆寒水要驾车,还弄了一顶水貂毛的帽子,寒归笑他的样子奇怪。
攸宁看不到,穆寒水倒是主动让他摸了一下,攸宁大概是能想象他的模样,也跟着笑。
穆寒水寻了一间客栈住下,围着火炉哆嗦:“这里到关外,大约还有三四日的脚程,要是没有遇上暴风雪的话。”
攸宁心疼穆寒水一路驾车,总恨不得受冻的是自己。
“公子,我们雇一个车夫,帮着赶车吧,往北越冷,公子又刚受过伤。”
穆寒水不肯,还说道:“浪迹江湖,浪的便是这份冷暖自知,若事事都花钱叫别人做,那便不叫浪迹,而是游玩。”
寒归烤着两只小手,兴奋道:“爹爹说的对。”
穆寒水将炭盆中的番薯翻了个面儿,一股香甜味扑鼻而来。
“好香啊,爹爹。”寒归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番薯。
攸宁笑道:“小公子不知道,公子烤的番薯可好吃了。”
“真的?攸宁叔叔也吃过吗?”
攸宁点头,又道:“每次都是我吃,公子只喜欢烤,却不喜欢吃。”
“爹爹可真奇怪。”寒归小声嘟囔。
屋内两人不约而同的低声一笑。
寒归满脸困惑的在这两个人大人脸上来回看,片刻后还是将心思放在了番薯上。
☆、第 47 章
“公子,该启程了。”攸宁又一次唤道。
穆寒水还是纹丝不动,捂着被子,呼吸均匀。
寒归见穆寒水迟迟不起,便爬上榻,手伸到被子里去拉扯他。
“爹爹快起来,人怎可言而无信,你眼见都逾期了。”
穆寒水稀里糊涂的也不知说了句什么,烦躁的推了把身边的寒归,又沉沉睡去。
攸宁察觉不对,连忙去摸穆寒水的脸。
“公子发烧了!”
穆寒水额头滚烫,攸宁手伸进被子去探,身上的里衣服早已被汗浸透。
“小公子,你快看一下公子的伤口。”他扯掉棉被。
寒归解衣带时,发现衣服上有黄色的污渍,还带着血。
“爹爹!爹爹你怎么了……”寒归推穆寒水的胳膊,却毫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