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娘,很久没过来看您了,您给儿的玉佩,我给了小圆子……。”载钺像是在自言自语,实则却是在和母亲讲述最近发生的事,包括小圆子被冤枉挨了十五板子。
边上伺候的耿圆摆上了贡品,香烛,待主子的香烧完之后,他也烧了三支香,心里却在默默的念着:感谢您给了我这么好的主子,我定会好好的伺候主子一辈子的!
“你刚才对我额娘说了什么?”载钺温和的问。
耿圆轻声答道:“我感谢太福晋,给了我这么好的主子!”
“是给了你这么好的爷们儿!”辅国公很豁达的说着,毫不忌讳。
小圆子脸红的低下了头,这等于是承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尽管只是在过世的太福晋坟前,那他也觉得很甜蜜,很满足!
载钺给母亲烧完了香,就又给爷爷也烧了三支,他们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载钺没有见过祖母,因为祖母走得很早,而他的爷爷却是陪伴着他长到十岁的时候才过世的,比起大哥而言,爷爷更加疼爱自己,骑马,射箭几乎都是他老人家手把手教的。
载钺静静地在祖坟逛了一圈儿,就带着小圆子下山了,在路上他聊了很多儿时的往事。
回到庄子里的厢房,吃过了晚饭,两人就坐在床头低声聊天,兴致来了的辅国公拿出三弦,边弹边唱,兑现了此前的诺言。
他唱的是“子弟书”(子弟书也叫清音子弟书,是清代的一种曲艺形式,曾盛行于北京,沈阳等地。《露泪缘》这部作品现在以京韵大鼓形式保存下来)
中的一段《露泪缘》,故事则出自《石头记》黛玉因得知宝玉要与宝钗完婚而悲痛欲绝的情节:
孟春岁转艳阳天,
甘雨和风大有年,
银幡彩胜迎人日,
火树星桥庆上元。
访名园草木回春色,
赏花灯人月庆双圆。
冷清清梅花只作林家配,
不向那金谷繁华结热缘……
载钺的音色不似伶人一般的温婉细腻,却是洪亮而阳刚的,充满了市井的风味,听起来别有一番情趣!而宝黛这段爱情故事,也被他演绎得至情至真,令人动容!
耿圆坐在床尾听得入神,难怪人都说八旗子弟多才多艺,其中不乏皇亲贵胄,他们不但懂戏曲,擅诗画,而且对美的东西都有所追求,所以无论外貌是否仪表堂堂,走出去都是气质优雅,彬彬有礼的!
一曲唱罢,小圆子连忙道:“您唱得真好,难怪万岁爷要找您过去唱曲儿呢!”
载钺放好三铉,笑眯眯的说:“就算我不是辅国公了,还能靠唱曲儿养活你!”
“您又胡说了……您这辈子都是辅国公,或许还能再封爵呢!”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他心里很美!
载钺将他揽进怀中,温情脉脉的望着他说道:“有时候我反而觉得,做个普通人更好,就连旗人都不是才好呢!”
耿圆凝视着心爱的男人不解的问:“为何会这么说?”
“因为那样就可以不受束缚,没有身份贵贱之分,想娶谁就娶谁,想躺着就躺着,想吃就吃,想骂人就骂人!”载钺道,平常人是不会了解他们宗室子弟的烦恼的,平常的行为礼仪都有规矩,还要遵守各种条条框框,更不能随便跳出京城这个圈圈儿,随心所欲的外出游历!
小圆子知他有时被束缚得紧,就弯起嘴角笑了:“如果是和我在一起,您不用遵守那些规矩的,当初在宫里,有时候要跪一个时辰,膝盖都紫了,痛得要紧,明日又要再做一大堆的事儿!”
“我就说吧,没人会喜欢那些劳什子的规矩!”但万岁爷也不是个特别爱规矩的人,所以有时候他们之间还是很随意的,不似一般的君臣似的毕恭毕敬。
两人如胶似漆,却也还算规矩的在山庄内度过了三天的悠闲时光,就坐着马车直接返回了火器营。
府邸里照旧平静,没有没有发生特别的事儿,小圆子才算是松了口气,每天照旧跟着载钺往返于军营和辅国公府之间。
月底,颐和园的军营裁撤了,合并到圆明园外更大的院落里,这个新的院子足够容纳三百人,新来的一百五十兵卒也到位了。
因此,圆明园,颐和园的防火和治安也基本上由他们来完成。
但是,新兵的训练刻不容缓,按照健锐营的要求,这些人没几个合格的,有些会用鸟枪,火炮,但对于云梯车等攻城武器和水战一窍不通。载钺就打算明年开春训练兵卒们水战,因为现在已经深秋了,再过些日子河面就会结冰,天太冷,不适合涉水。
因为新兵太多,他也就顾不得回家了,索性带了随身衣物住在了军营,衣食住行都是小圆子伺候。
这天下午,耿圆和小金他们几个正在厨房忙碌着做晚饭,就听到凌把总叫自己。
“小圆子,你过来!”
他马上擦干净手,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就看到凌把总身后站着一位瘦弱的少女,正是自己的三妹春花。
“二哥!”小姑娘亲切的叫着,开心的走了过来。
“春花,你怎么来这儿了?”耿圆喜上眉梢,妹妹身上穿了一件很漂亮的蓝色袄子,裤子和绣花鞋看起来也很新,看来在镇国公那里过得还不错。
“是镇国公带我过来的,说你在这里!”春花今天很开心,因为主子带着自己出门,还坐了马车,去了衙门之后,又来了这里,特意让她和二哥来见个面。
“太好了,我正说什么时候过去看看你呢,你在那边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他最担心的就是妹妹被人欺负,自己可是在皇宫里熬过来的,怎么可能不明白其中的酸楚?
春花踌躇了一会儿,就摇了摇头:“没有,主子待我很好,现在我不用在厨房干活了,喂鱼,喂鸟儿,帮着佟大叔(园丁)看护花草。”她现在清闲多了,也没人敢随意指挥自己,因为嫫嫫马佳氏为她说话,可是今天又点儿奇怪,她被主子叫到马车上的时候,家里的仆人们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惊讶!
“那就好,我只是怕你受委屈!”小圆子看到妹妹一切平安顺利,心里就松了口气,他这才发现载钺正和一个清廋的男子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说话,此人正是载沅,他也很熟悉的。
和妹妹说了一会儿话,小圆子就马上过去向镇公国请安了。
“镇国公吉祥!”他真的万分感谢这个男人,能带着妹妹过来见自己!
“别客气,你们兄妹也好久没见了,我就是顺便带她过来看看你!”载沅道,他忽然间发现春花和小圆子还是有些相像的,尤其是眉眼,几乎一模一样。
今天早晨,春花同自己坐在马车里的神情完全是个孩子,难掩心中的欢喜,不断的探头张望车外的街景,而且还回眸朝自己天真的笑了,是个完全不谙世事的无暇少女,然而他竟然也失态的报以一笑!他可是个过了而立之年的男人了,对这么个小姑娘轻易露出笑容,还是在马车内,总有些不妥当的……
载钺站在边上,就顺势说道:“既然来了,晚上就一起吃饭吧,也让他们兄妹多聊会儿。”
晚上,兄妹二人在厨房里忙活了一阵,做了六个小炒,和碗汤端上了桌,在屋内吃饭的还有凌把总和朴把总。
四人围坐桌前,以茶代酒,边吃边聊。
“广州若是真的打起来了可是大事不好!”凌把总道,如今朝廷不仅要和长毛贼(太平军),捻子(捻军,除太平军外的另一支农民起义队伍,活跃于安徽和北方,后与太平军合并)打,还要抽身对付洋人,即便是三头六臂都自顾不暇了,更别提如今这种兵力严重不足的情况!
“如今洋人暂时撤了,只是我们烧了人家的洋行,怕是没那么容易罢休的!”载沅道,他只是一介文官,又并非重臣,但面对这种事管朝廷生死的重大事件,还是不能云淡风轻的漠然置之,更何况自己还是爱新觉罗氏。
“何止是英格兰,还有法兰西呢,若是这几个国家都抱成团一块儿来,可就大事不好了!”载钺道,但从现在的形势来看,恐怕是大有可能,大英通过海上贸易带来鸦片,让国人醉生梦死,其他的国家也都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想要从大清的身上割下肉来吃!
“若是要打,我宁可和洋人打!”朴把总道,他其实很清楚,无论是长毛贼还是捻子大部分都是穷得吃不起饭的老百姓,灾荒的年月只能揭竿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