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空念(75)

她指尖点点晏重寒手里的草药,目光别有意味,春莲秋柳,日行千里,一见是眼中欢喜,却又不知入口苦于穿心。

“知人交心最难得,可是在很多时候,每个人眼中的别人都只存在他们眼中,如果……”

如果不符合期待,你又会喜欢这样的他吗?

姜止弦并没有问出来,却听晏重寒说:“棠时很好,无论怎样都很好。”

晏重寒垂下眼,“我不知道要怎么告诉您,但他在我面前的永远是他自己。”

世人千面,若要成长到足够通晓人情,周转世故,不免八面玲珑,非要论出个真假,或许并不会有结果。但他们在亲近的人面前无意识露出来的,一定是最真实的自己,又或者,是他一直以来想要成为的自己。

前者让人想呵护,后者只剩下心疼。

·

姜止弦一直住到开春,严戈日日过来和晏重寒变着法的孝顺她,不知他做了什么,姜止弦在离开前带走了岑予月。

“别担心,姨母既然肯带走予月,就一定会治好他。”晏重寒从花丛里折下一枝辛夷,献宝似的凑到孟棠时面前。

木笔书空,望春盈眸。

孟棠时接过花,“严戈也追去了?”

“嗯,老大昨日就告了假。”

孟棠时笑笑,严戈确实勇气可嘉,竟然能说动姜止弦。

“姨母嘴上不显,心里还是挂念予月的,倒是严戈少了你帮忙要吃点苦头了。”

“吃得苦中苦,方得心上人。”

晏重寒从身后抱住他,手上轻轻使力带着孟棠时在院中转了一个圈,饱含笑意的声音从春日微风中传来,“这里好看吗?怎么还不夸我。”

满园繁郁草木,是他种下的四季芳菲。

孟棠时侧过头瞧他,“光看你去了。”

碧草才芽,梨花未雨,折花人揽尽春色入怀,风光此间独明。

“棠时,我好喜欢你。”

“我知道了。”

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在十二年前就知道了。”

行过寒冬,才逢此时。

山河远去,满目繁华都成了陪衬,一院盎然春意里,惟见眼前人。

作者有话要说:穿心莲又名一见喜、春莲秋柳、日行千里,是一种很有意思的中药。

辛夷花特别漂亮,有点像紫玉兰,也叫做木笔,木笔书空就是形容它开放,简直太美了这个词。

正文完结。

☆、番外·君臣

严禹岸年十五,随祖父回汴京,二年与景兴帝李阜相识,帝幼羸弱,得其扶送,执弓以授,居东宫尝以兄弟相称。扬鞭纵马,缨动惊涛,时人皆称其有儒将武烈之风。适逢胡虏患至,遂返,言与帝曰:“平胡望安,不退不还。”

严公戍北关,孟相持京政,帝赞得二人其景将兴,是以年号曰景兴。

世颂谓之君臣相得,时有书信往来,然自景兴年始,将军再未归京。

十一年岁末冬至,战败失机,不降自刎,猝年三十九,轸阴无名山野为葬,家余二子。帝病中闻其讯,伏案恸神,冠冕不整,数日连诛百人。

·

前朝秘闻凭国师一席空口白言,李阜疑心不过,终究还是动了漠北,借战事危急作引,逼出黄龙守,然而那人比他想得更沉得住气,反倒是李阜行差踏错难以收场。

不知严禹岸死讯传回汴京时,他在御座俯首可有过分毫悔意?

但他是君主,是上书天命之人,他不会回头说自己错了,就算最后九泉下见了严禹岸,他也不会认错。

正是天颜莫测,阴晴无常。

户部数百人含冤枉死牢狱,孟槐序追查中道而止,首辅一生清正恪职,把自己囿在名为忠信道义的枷锁里,却也因漠北案心冷彻骨,终是看清了龙椅上的人,通晓了世人口中的君臣厚谊。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国与家,长久过来,除了君主,就连天下文人都泾渭不清,这毕身心血,究竟是为报国,还是为了他帝王一家。

纵教大业留天壤,到底虚名误子孙。

孟槐序这辈子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衷心作齑,拿性命算计了他的君主。

一页青史故人难再,天子感怀,御笔亲封谥号文正。

笑谈古来君臣多佳话,谁过问其中几真几假。

谢几辰私下嘲孟槐序愚忠,在李阜登基前他就离京去了昭西,他一直是这群人里活得最清醒的那个,却又在孟槐序死后,走了和他一样的路。

戏世者躬身折腰,难补山河金瓯,枯荣不复。

·

年年冬至到除夕,汴京大雪蔽空。

九霄云外振翅来,融至九泉之下,只当初见,不留人间。

李阜批完奏折,在谢几辰告退后又提笔蘸墨,笔锋悬停良久,只一滴墨汁落在纸上晕开,他似在出神,没有换纸也没有续笔,低声问道:“今朝无言以对,兄长不会怪朕吧?”

李阜是先帝长子,往上并无兄姊,内侍皆垂目屏息不敢答,见他折起纸后叹了口气,墨迹未干便投了炭炉,起身传人前去叩仙台。

一路白雪落处,似白驹扫尾,飘洒喧闹后落地凄凉,十方塔孑然立在雪中,只一道朦胧的影子,檐角塔铃都结成了冰锥。

偌大的宫殿,漆黑幽深,像一只吃人的兽,又于不知不觉间将往来人销解得面目全非,李阜由侍者扶下轿撵,孤身回望巍巍宫城,才恍然想到——他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了。

沧海日暮,弹剑酬歌。

岁华已去,而少年忘归,无人相和。

当年召孟棠时来叩仙台任命,赵西楼从少年的笑容里看到的是姜泊笙,李阜却隔着数载渺茫岁月,追忆起另外一个人,同样心怀赤忱,远志千里,韶光如他朗朗不熄。

又一年北地朔风过境,霜雪满城。

冬至了。

作者有话要说:开头伪文言文,没找参考自己蒙头编的,格式别较真,方便读懂就好。

之前他们结尾仓促,还是添一段解释一下前面的旧事。

姜泊笙说的对,孟槐序太倔了,他不肯和李阜落到互相猜疑的地步,所以在李阜想杀他之前设计护驾身亡,消了疑虑留个好名声,还让李阜不得不善待他儿子。

严禹岸:厉害厉害

孟槐序:哪里哪里,还是我老婆厉害,换别人都会被抓到。

谢几辰:那我们楼主厉害

孟槐序:哪里哪里,是我逼的他,不然他都舍不得对我动手。

姜泊笙:?死鬼就闭嘴好吗

☆、番外·担风袖月

汴京官道往西走二十里的分叉口有处茶舍,到这就得选南北岔路过,不能再往西走了。

那西边是片山,藏峰纳势风水好,好几处都被买下来修了陵园,多半葬的还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占着这么块风水宝地,这茶舍掌柜也惯会审时度势,每逢清明中元才正经开张一回,平时都只能叫茶水摊子,拿面和干粮随便打发那些没油水的过路客,一点茶叶渣子晒晒还能泡一壶。

十五刚过,雪还没停,今年似乎格外冷,小厮刚起来就围在炉火边不肯挪地儿,和他缩在一块儿烤火的厨子拍拍他肩膀,“得开门了吧?”

“这个天哪有什么客人。”

小厮把手揣在袖子里,“要去你去。”

厨子眯着眼往钻风的门缝瞧了瞧,外头雪白雪白的,冷得渗人,也摇摇头道:“算了,才过完年,掌柜的这几天应该不会过来。”

他刚准备找点皮布把那门缝堵上,就听外面传来点铜铃声,小厮睁大眼,连忙过来帮厨子把门打开,随着悠扬铃音远道渐渐显出一辆马车的影子。

拉车的是匹健硕的黑马,在雪地里走得稳稳当当,似乎主人家也不着急赶路,由着它不急不缓地踏过来。

小厮从炉上把烧开的水壶提下来,那马车也停了,帘子掀开,出来个黑衣男人。

“劳烦添壶热水,”他拿出个布包,又把缰绳递给小厮,“再给它喂些草料。”

是个高大胡人,模样俊朗身上却一股子煞气,看着很不好惹,小厮和厨子对视一眼,低头诺诺应了。

那布套里取出一只白瓷壶,轻得很,薄胎暗花,没一丝杂色,该是御窑难得一见的甜白釉。

小厮年纪轻,却在此迎来送往多年,也是个识货的,趁厨子添水的空档,又去瞧那只似雪似玉的壶,水汽一蒸,薄到几乎透亮,好似隔着壶壁都能闻见里面茶叶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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