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空念(55)

“你要不要留封信给嫂子?”

晏重寒背靠着城墙,黑石上覆满白霜,春夜寒凉,墙根处积雪还未消,他沉默片刻后摇摇头,“我舍不得。”

舍不得死,也舍不得死后让孟棠时看到这封信。

“好歹还有个寄处。”薛小泽低头掩住通红的眼,“我孤家寡人,倒是想厉大哥了。”

契阔之约生当赴践,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

寄月楼送走最后一拨客人,帘幕卷起,紫衣女子施施然从里面走出来,她怀里抱着张桐木琴,对掌柜行了个礼,美目流转间,盈盈含笑。

“今日多谢掌柜的通融。”

“唐姑娘不用跟我客气,这差事当初也多亏了你给东家引荐。”

唐栖夏点点头告辞。

见她要走,这胡人掌柜突然又道:“姑娘是不是从漠北来?”

唐栖夏挑眉看他,掌柜笑笑解释道:“我看到你的琴缠的是牛皮布,皮布厚重防寒,就随口猜的。”

唐栖夏轻声问:“是又如何?”

“我……一个外甥也去了漠北,不知姑娘会不会见过他……”

“若打烊无事,不如我请你喝一杯?”

·

祈裕低眉敛目立于旁侧,李绎朱笔点过奏折,却悬在纸上迟迟不落,似乎想到什么,突然沉声问道:“今日如何?”

祈裕知他话中意,答道:“今晚孟大人出了御史台并未回府,一个人去了寄月楼用饭。”

“他一个人?”

“是。”祈裕添道,“掌柜似乎认识孟大人,雅座上还请了琴姬助兴。”

李绎闻言想了想道:“明日休沐,朕便去……”

“陛下去何处?”杨晗英突然进殿,“宫里闷,让我随你一道好不好?”

李绎不料她突然进来,皱眉瞟了祈裕一眼。

“你怎么来了?”

“是我让他们不用通传的。”杨晗英笑了笑,将手中画轴递给李绎,“想给陛下一个惊喜。”

李绎虽不知其意,却也搁下笔接了过来。

画轴在他手下缓缓展开。

是一片墨竹,枝如筋骨叶如刀,气势骏逸,傲立于石间,这石上还坐着个白衣人,似是惊风回首,露出一抹侧颜,清雅至极。

“是他么?”杨晗英轻声问道。

李绎只是沉默。

她缓步走到李绎身侧坐下,祈裕立即识趣地离开了。

“我以为陛下那年是在园中赏菊,”杨晗英淡淡道,“原来是海棠开尽,错付惜花意。”

论才情她也不输当年的陶皇后,却偏生都误许给李家子。

兴许是当时花月露浓,叫她隔镜水一窥,信了秋风温柔,落此兰因絮果,一心痴念付空流。

“李绎,你何苦误我?”

作者有话要说:严戈:?

应该不虐吧?不过是甜文的一点调剂。

我堆砌词藻乱押韵的臭毛病已经在用力改了呜呜呜呜呜呜

谢谢观看。

☆、第五十六章 夜歌

野火连天,草梗在火焰里发出爆裂声,风烟灼烫逼人,火苗顺着风燃得飞快,眨眼间蔓延过来,忽又化作冰霜,遮天蔽日的满目惨白,压得人透不过气。

一声鹰唳骤然划破长空。

伊鹿猛地睁开眼,坐起身擦了把额上冷汗,他静坐许久,穿衣出了帐篷。

漫无目的地绕了几圈,走进祁桑的帐子里。

祁桑背对他睡颜安详,手边还放着本翻旧的医书。

他很瘦,盖着被子都能见那条窄窄的腰线,凹陷得明显,伊鹿伸手搭了上去,蜷缩在他背后。

“哥哥,外面好黑。”

祁桑醒了,转过身抱住他。

他手掌温热,轻轻地拍着伊鹿的背,喉咙里呜呜地传来些不清晰的音调,他并不是完全不能发出声音,只是太轻微了,几乎不能被人听见。

在这个静谧的夜里,伊鹿贴在他怀里听到了,是给他的夜曲,是一个安眠的梦境。

·

祁桑醒时眼前昏暗,他眨了眨眼才发现是有人用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伊鹿的声音在极近处响起:“哥哥,你的眼睛还是归我了。”

“这次没有人来救你。”伊鹿压在他身上,手臂抵着他脖子,语气顽劣:“怕不怕?”

祁桑的手也被压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唇齿无声地动了动。

伊鹿眯起眼打量了他一会儿,突然低头亲上他颤动的嘴唇。

祁桑呼吸凌乱,微弱地挣扎起来,伊鹿仍含住他舌尖不放,他太纵容自己,又太容易顺服,伊鹿常常觉得戏弄祁桑很没意思,却忍不住欺负他,把自己为他受的苦加倍报复在他身上。

祁桑从来不会反抗。

像一片干净的雪地,他想踩个脚印混上泥泞,要他染得和自己一般,可一下雪又将泥盖了回去,洁白的雪花层层叠叠,永远不会污浊,永远叫泥土仰望他。

为什么会有这种人?

他们有同样的一半血脉,却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性格,谁都想活得天真无邪,可人要有多强大才能保护自己的善良?

这是他得不到的另一种人生。

他嫉妒又渴望,想毁灭又想靠近,恨到发疯,却抓着不肯松手。

伊鹿从小就被逼成了疯子,祁桑是罪魁祸首。

可他甚至不知道。

伊鹿蒙着他的眼睛,豺狼一般,恶狠狠地啃咬他的嘴唇。

善的另一头就是恶吧?无知的恶,懵懂的恶,做尽坏事却毫无所觉的恶。

“哥哥,你喜欢我吗?”

祁桑喘息未定,眼角还渗着泪,闻言点点头复又摇摇头,他看着伊鹿的眼睛,迟疑片刻又再次点头。

他分不清伊鹿说的是什么喜欢,但他不想弟弟失望。

伊鹿埋在祁桑胸口,手指把玩着他一缕头发,启周人的头发又黑又直,他在指间绕了几个圈,想把这段头发弄得和自己一样卷,但一松手它却又恢复了原样,就像这头发的主人。

伊鹿突然生起气来,一把推开他下床离开了。

·

没有等晏重寒破釜沉舟,在薛小泽自暴自弃前陆印悬就带着援兵赶到了。

甚至连乌旦都没料到他来得会这么快,匆匆撤退至轸阴郡边缘的歧城。

陆印悬也只是带了五万人,乌旦虽然措手不及,但好歹能拼一拼,可他们竟然毫无动静就直接撤兵了。

实在让人奇怪。

晏重寒拍了拍陆印悬肩膀,“我得追上去探探情况,老陆你看家啊。”

“等等,我去吧。”

陆印悬脸色古怪,似乎有话却不好开口。

晏重寒眯起眼上下扫视他一圈,问:“怎么了?”

“那个……你爹,不是,昭西送来了批粮草。”陆印悬掐了掐眉心,“跟着我来的,就在外面。”

“指明了要你去才能收。”

晏重寒:“……”

押送粮草的是晏长风心腹,名叫霍九颐,年纪看着还挺小,少年人银鞍白马锦衣玉带,板着张小脸生人勿近,活像只耀武扬威的白孔雀。

晏重寒打量了片刻,硬着头皮走过去。

“少爷!”

霍九颐眉开眼笑,露出两颗傻乎乎的兔牙,这冷漠的小孔雀转眼成了只撒欢的锦鸡,飞扑着凑近他,毛还没长齐就急着开屏。

晏重寒没料到他还是个人来疯,连忙往后退了几步,“什么?别乱叫啊你。”

“少爷!终于找到你了!我走了好远你们这都是什么人啊那个陆印悬跟严戈一样话都不跟我说问什么都不理我是人吗太过分了你不知道这一路上快憋死我了!”

霍九颐揪着他手臂,嘴巴叭叭地没个完。

“域守让我来给你送东西呢你们怎么什么都缺啊?这日子太苦了混不下去咱们回去吧域守说了只要你回去他就……”

“打住!”晏重寒捂着耳朵躲开他,“你不是送东西吗?”

“在这呢!”霍九颐拍拍手,身后车马纷纷开始卸货,队伍从此处都排到了城外。

晏重寒皱眉看那旗帜上的青龙纹,“放下吧,你可以走了。”

“少——爷。”霍九颐拖长了调子叫他,又委屈道:“你就没什么话想和域守说的?”

晏重寒忍了忍,突然问道:“他怎么知道我在漠北?”

霍九颐卡了片刻,“啊这个啊……他不是一直都在关注你嘛……”

“说实话。”

霍九颐四处看了看,怎么说这里也是晏重寒的地盘,他不得不缩起脖子低头道:“就……域守回汴京跟你舅舅打了一架,你舅舅说的。”

上一篇:麒麟下一篇:公公,你有了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