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我……”
两人站在巷子口,沉默许久,忽然同时开口。
喻麦莫名有种紧张感,抿了抿唇,笑说:“你先说呗。”
乔歌瞧出喻麦情绪,没说话,笑着搭上他肩,往小巷子里推,带他到巷子尽头的一个角落,手撑在墙上,侧站在他旁边,眉眼含笑,眸底清亮亮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这是要干吗?为什么突然壁咚他?
喻麦浑身肌肉紧绷,狐疑地侧目,盯住乔歌的每个举止,像是被罚站的小学生。为拉开两人距离,他踮起脚,背紧贴住身后的墙。
观察过几次喻麦的表情,乔歌发现这小朋友,年纪不大,满脑子黄色废料,特别能脑补,还喜欢把想法全部挂在脸上,跟演戏时候完全两个人。他肆意地低头轻笑,手忽然伸进裤袋里。
这是要干吗!对他不轨吗!喊破喉咙有用吗!不是,别看你人高马大,打架我在行。
握拳的手从裤袋里拿出,乔歌把手往喻麦眼前一摊,手里是颗玫粉色包装的糖果。
草莓糖?第一次喻麦就很好奇,乔歌怎么知道他喜欢这个糖。
“还给你。”乔歌声音少了平常的冷然,笑声听起来很温暖,又着与他年纪不符的少年感。
喻麦放下抵在胸口握拳的手,伸手拿过草莓糖,眨巴双眼,重复道:“还给我?”
这条胡同南北走向,每到冬天刮北风,就会特别的冷,吹久了风,能给人吹成面瘫。乔歌站在风口,替喻麦挡住冷风,伸手拉拢喻麦披的大衣。
“对,十四年前欠你的糖。”乔歌话音清清冷冷,“不记得了?”
喻麦眨巴眼,还真不记得了,当年他还是个小屁孩,每次过来看到老爷子的学生蹲在门口,他就爱发糖给人家。没有百个,少说有几十个,他当时都要人家还的吗?
难怪现在都送他糖!他怎么那时候没说要人还钱呢,现在拍电影,还差那点钱吗?!
乔歌和曹文川提过,知道喻麦以前做过的事,他看穿喻麦的想法,气没打一处来,捏了捏喻麦的脸,“小屁孩儿。”
可就这小屁孩,在他最想放弃的时候,拉了他一把。
“谁小屁孩。”喻麦急道:“我大着呢。”
乔歌挑眉,绕有深意地问:“哪大呢?”
什么?喻麦愣神片刻,脸顿时充血,背脊似有热流淌过,他不禁打了个颤。
色老头子!
喻麦瞪眼乔歌,推开他往小胡同外走,依稀记起些事。
他放慢脚步,回头见乔歌没动,愣愣站在那儿,像是黑暗中的虚影,会随时消失。
喻麦慢慢走回去,记忆模糊,不解地说:“你那时候为什么在哭?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见喻麦摇头,这条小路实在冷得让人打颤,乔歌搭上喻麦的肩,走到他们来的胡同路上,“因为我有个很敬重的师兄死了,抑郁症自杀。我跟你那时候差不多大时,我父亲,也是这么没的,两个人,都是被这圈子给逼的。”
乔歌说地那么云淡风轻,乍听起来,话音如常的沉稳,可喻麦却听出一丝难过的气颤,好像说话都显得艰难。
乔歌的家世,他二十来岁时,还有人故意采访相关话题,想要他难堪,只是他从来不提,还直接怼对方。后来他站稳脚跟,脾气出名的差,特别这问题上,像是他痛脚,但凡涉及这事情,节目里他会直接掀桌走人,大家也就逐渐没人问了。
喻麦不爱八卦别人家里事,所以完全没注意过。
他手指收紧,紧握住袖口,时隔很久,小声问:“怎么回事?”
乔歌苦笑说:“师兄和我父亲很像,直性子,太耿直,得罪圈里不少人。自己不接受圈里那套也算了,结果还没到有能力的时候,偏要做老好人,帮别人。这圈子,结果得罪权贵,被泼脏水抹黑,白说成黑,多容易的事。”
说到半,他深呼口气,反握住轻捏他掌心的手,“我爸叫乔杉,二十多年前很有名。”
喻麦微怔,乔杉这名字,有听老爷子提起过,是老爷子非常欣赏的人,在22年前,突然跳江自杀。那时候他才一岁,不是很清楚其中情况。
伸手抓住乔歌骨节分明的手,他没说话,静静等乔歌继续说。
乔歌紧紧握住喻麦的手,大概是酒劲在,他很久没这样控制不住情绪。
“他为帮个刚入行,差点被欺负的女孩子,结果惹回来一身麻烦。”乔歌讥嘲地笑了,“明明什么都没做,结果呢,报纸登出来,说他性骚扰人家女孩子,重婚,还说他吸毒,什么屎盆子都往他身上扣。
那时没有网络暴力,可又怎么样,天天有三姑六婆在我家门口指指点点。他那时候家喻户晓,搬去哪里都一样,后来他情绪一天比一天糟糕,有天出去,就再也没回来。我小舅舅因为这事,才突然从商,建起星光影视集团,为得就是能保护我和我妈妈。”
喻麦手被握得涨疼,却又舍不得睁开,“所以他自杀了?”
“恩。”乔歌哼了声,“我那师兄也是,当初我们约定说要好好演戏,自己做导演,拍出好的电影。可惜……那段时间,又正好是我低谷期,你那爷爷把我骂得特别惨,说我演技差,只是被捧着,要是没星光撑腰,什么都不是。”
乔歌不想喻麦陪他难过,岔开话题说:“我那时候不服气,五天去试了二十多个剧组,一个没选上。年轻气盛的时候被连续打击,差点想要放弃这条路。”
说起来轻松,同理心却让喻麦觉得那段时间,乔歌得有多难。
本身自豪的地方遭到打击,还看到敬重的前辈,遭遇自己父亲相似的灾难,走向似是注定的结局。而他其实也在走同样的路,感同身受,因而失望,甚至是绝望。
那话里的颤音,揪得喻麦心酸疼。
喻麦踮起脚,搂住乔歌的脖子,轻压他脑袋,“不哭不哭。”
熟悉的话,乔歌愣怔下,嘴角还在笑,那双明眸却黯然失色。那时候喻麦也是那么抱着他,九岁的孩子,矮小的个子非要踮起脚,像个小大人一样,摸着他的后脑。声音稚嫩,却有着成年人都没的从容,一点点想去抚平,他独自舔舐的伤口。
还跟他说了好多话,哪知,说到后面,居然自己大哭起来。
乔歌被他哭得直接懵了,压根没再在意自己的情绪,手忙脚乱地哄个孩子。
当初说来也奇怪,很多话他没跟别人说,偏对个孩子,吐出好多心里话。
他还记得,送喻麦回家时,那笑,像是六月的骄阳,鼓励他的话则是暖风,在腊月寒冬天,暖着人心。
只是那时候他没变态到去喜欢个小孩子,可什么时候呢?什么时候目光就移不开的。
乔歌也记不起了,大概在第一次在电影里,看到他客串个书生的时候,他觉得喻麦眼熟,可电影结尾连他名字都没。后来他几次在立娱的电影中,看到喻麦演得各种角色。
那双透着朝阳光芒的眼睛,没褪去的那股傲气,大约就在那时候开始。
酒后若驾车,亲人泪两行。
喻麦难得开车,正襟危坐在驾驶位上,浑身都是僵的,他任由两边汽车呼啸而过,自己慢慢驶在路上。
乔歌披了块毛毯,后脑抵着车窗,笑说:“你前面想说什么?”
喻麦不敢转过头,声音僵硬说:“什么?”
“你刚在巷子口的时候,好像有话想要问我。”乔歌目光停在喻麦唇角,喉咙有些发干,调低暖风口,“是想说什么?”
刚聚起的勇气,早被冷风吹没了,喻麦听这话后,挺直背,尬笑道:“我忘记了,反正不是重要的事。”
“明明很重要。”乔歌一口断定道:“你想问我关于白月光的事?”
我没有!你瞎说!不是我!
喻麦坐的越发挺直,傻憨憨地呵两声,“我就有点好奇,是你那个前辈吗?”
“不是。”乔歌撑着脑袋,盯住喻麦的侧颜,“也不是曹文川、宁涛、赵洛奇。”
喻麦没敢吭声,那天排练到很晚,他困得厉害,后来也栽倒就睡,但那个脑残问题,他还记得!他不需要乔歌在提醒,他曾提的这个幼稚问题!
乔歌睨眼前面路况,前车离的比较远,压低声音说:“是那个,当年给我草莓糖的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