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夜(19)

作者:莲子百合糖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不必了。”

她说着起身,跟餐厅经理一点头,转身往电梯而去。

电梯直达董事长办公室。

空置月余的办公室,终于有人来。

敲门问询,应允请入。

两父女隔着无一丝雕刻的红木桌。

桌上是报表文件,金额如纸上蚁。

誉臻直接坐下,双手放在身侧扶手上,压住红木雕出的两只鹰头,粉嫩指尖,将锐利鹰眼掩盖。

谢正光放下手中沉黑皮质文件夹,眼皮缓缓抬起,将誉臻纳进去。

半晌沉默。

谁也没开口说话。

谢正光抬起手,点上红木桌面。

“一下子,就是沈家和陈家两家人,你真是好大的本事。我要你拖住聂声驰。是拖住他,不是让他有机会毁了京华!”

誉臻端详他容貌,听着,点了点头。

“啊?是吗?”

“我以为您是要把我送给聂声驰呢?聂声驰不比沈之问那些人好吗?把刀架在了您的脖子上,逼着您要把谢家其他产业卖尽了的,不是聂声驰吗?”

她歪歪脑袋看着他:

“我以为我这样是直击要害,您该更满意才对。”

“我还以为,董事长您今天来京华是来表扬我的,聂声驰这又是替我挡玻璃,又是替我杀恶人出恶气,我觉得我业绩挺好的。可原来您是来兴师问罪的呀。”

谢正光抿起嘴唇,薄薄嘴唇带着褶皱,皱纹渐深。

像是两极调转。

南侧才是上司,北面变作下属。

啪!

谢正光一掌拍在红木桌上,震得桌面文件都颤动。

“要不是你当年惹怒了聂声驰,跟他结仇,谢家至于被逼成这样?”

鹰头上的指甲无声点动,一下接着一下。

誉臻撇撇嘴:“京华总统套房的接待员一无底线,二无道德,破坏别人的婚姻。陈太太从京华酒店报复性撤资。这可不是我种下的恶因吧?如今您还坐在这董事长的位子上,也真是稀奇。”

谢正光咬牙切齿,却无一字反驳。

“还有沈之问,也是您自己说的,要我一边拖着聂声驰,一边应付沈之问,您当聂声驰是什么人?他会不知道吗?他会忍吗?”

誉臻忽地一笑,朝谢正光抬抬下巴:“董事长,如果我是您,我就会让谢槿珠回国,一个女儿不够分的,两个女儿一起出马,那才是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找个沈之问,个李之问的,算什么?”

谢正光怒目将她瞪住:“有你这么跟父亲说话的女儿吗?”

誉臻嘴角勾勾,垂眼:“是我说错话了。”

谢正光冷笑:“别以为聂声驰看上过你,你就可以这样肆无忌惮了。当年或许可以,可你当年那样惹怒聂声驰,别再痴心妄想,你嫁不进聂家!”

“这可有些难办。聂声驰可不是要放手的样子。”

“你什么意思?”

誉臻笑了笑:“我说,反正都是要卖女求荣,不如卖贵些价钱。聂声驰要是对我还死心塌地,有什么不好吗?”

谢正光往后靠回椅背:“我只有一句,你不要痴心妄想。聂声驰恨你入骨,指不定准备怎么折磨你。”

誉臻压着两只鹰头,倾身往前。

“京华酒店现在是砧板上的鱼肉。您是为了我好,怕我被聂声驰折磨,还是怕我也来当一次刀俎,切一切您这块鱼肉?”

“誉臻!”谢正光厉声喝住她:“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誉臻往后仰靠,笑起来:“哪里?一时兴起,随便问问。”

指尖离开扶手处一双鹰头,十指交叠,放在身前。

誉臻打量起眼前的这个人。

他不再年轻,但刚过五十,跟年迈二字没有半分关系,两鬓仍旧是乌黑,皮肉虽松弛不少,可面上也无甚深重皱纹。

她记得母亲藏着一张双人照片,早些年常常抚摸,以至于照片人物都有些褪色。

从这张脸上,誉臻也可以看见那张照片中男人的五官眉眼。可照片中男人的英气温柔,眼前的谢正光,没能留住半分。

她第一次看见那张照片,还是誉若华主动拿出来的。

那时她刚刚送聂声驰出家属院,一回到家打开家门,却是誉若华坐在客厅,双眼柔柔,将她望住。

她一瞬有些尴尬,仿佛聂声驰留在她唇上的温度还没消散,能叫誉若华看出来。

可誉若华只是招招手让她走过去,拍了拍身侧木沙发,让她坐在自己身侧。

那时她就看见了那张照片。

是剧院后台,一男一女。

女的身上还穿着芭蕾舞裙,白天鹅,高贵优雅。

男的一身过于宽松的衬衫西装,像是艰难借来,再努力掩饰也掩饰不了。

女的笑容温婉客气,男的却是开怀兴奋,标准的粉丝见到了偶像。

誉臻早从云青衣那里听过谢正光是如何把誉若华追到手的,她心下了然,不过是谢正光追了无数场演出之后,偶然得到的一次合照机会。

是谢正光的幸运。

是誉若华的惨剧。

“妈妈还留着他的照片吗?”

从来只有“他”,没有“爸爸。”

誉若华点点头,侧身摸了摸誉臻的发顶,“你知道吗?我决定生下你,是在去拿掉你的路上。”

誉臻一怔。

誉若华笑了笑:“幸好,幸好没做傻事,你还在。”

“那时发生了什么?”

誉若华看向手中照片,嘴角笑容温柔更甚往日,似是又沉浸在过往中。

“是他开的车。我知道怀孕之后,一点都不想生孩子,他跪着求我,我都没有点头。后来他认了,开车带我去医院。”

“路上出了车祸。车翻过来那一瞬间,是他死死握住车门,把我压着固定在座位上。我没有事,连你都保了下来。

“可他受了很重很重的伤,背硌在安全带卡扣上,撞碎了脊柱。医生说,他可能走不了路了,即便能够再站起来,脏器伤还有以后的腰伤也避不开。他躺了很久,坐轮椅也坐了很久,连他自己都觉得,以后应该走不了路,要准备学门技术去摆摊儿修表了。”

誉若华说得自己都笑起来,可誉臻却听得指尖都冰冷。

“可他最后还是把我们丢下了。”誉臻已先哽咽,她看着母亲手里那张照片,问:“为什么呢?”

誉若华笑容渐苦,眨眨眼睛,点着头:“是啊,为什么呢?”

“臻臻,你知道吗?车祸发生在莫斯科。那时莫斯科最冷最冷的时候,血库告急,大雪封路。可我和他血型是一样的,被送到医院的时候,他都睁不开眼睛了,浑身都是血,却还是拽着医生的手,不停重复‘她怀孕了,不能输血,她怀孕了’。”

“妈妈别说了。”誉臻扑过去把母亲抱住,额头抵着她的手臂,哭得肩膀都颤动:“别说了。”

誉若华叹一口气,“臻臻啊,我那时候才知道。原来一个能为你拼命的人,到最后,也会毫不犹豫地把你丢下。”

能拼了命保护她的人,最后也将她丢在了地狱。

她时至今日仍记得,誉若华摸着她的发顶,喃喃着那一句:“臻臻,不要像妈妈。”

誉臻看着面前的谢正光。

慈眉善目半分不见,只剩下恶气逼人。

她忽然说:“最近天冷了,腰背上的伤容易复发疼痛,您多注意保暖。”

谢正光眉心微动,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样的语气,温柔似水,话说出口时带着些许无奈的叹息。

像只是一个乖巧的女儿,因为天气渐凉,带着对父亲的关爱,温声细语地劝他,勿忘添衣,勿减餐饭。

谢正光垂下眼:“臻臻……”

誉臻扶着一双鹰头,站起身来。

“妈妈还在旧金山治疗,等着您的一颗肾来救命。等了十多年才等到的□□,这次可不能再有闪失了。”

誉臻看见谢正光面容骤凉。

如此宿命。从当年车祸到如今的□□,誉臻每每想起都觉得上天荒唐无情,都要怀疑世间善恶是否真的会有报。

上天是这样偏爱恶人,每一回,都站在了谢正光那一边,每一回,都把刀子递到他的手中。

“我答应您,让您坐稳了京华酒店董事长的位置,这事情我不会忘,聂声驰不会把您逼死,您不必担心。可您答应我的条件,也不要忘了才好。等您找到新的靠山,安心了,您的这颗肾,是要救我妈妈的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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