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重生]+番外(94)

作者:吹风成曲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柴筝长这么大——足足两辈子,还没见过自家亲爹发这么大的火。

她方才还规规矩矩坐着,一副你吵你们的,我自八风不动的潇洒模样,被她亲爹这么一吓,吓出个激灵来,于是赶紧挑起眸子,想说两句诸如,“爹,咱们冷静冷静,您年纪也上来了,脾性大对身体不好,听听孙大人还要放什么屁”,然而尚未开口,柴远道已经恢复了平静。

虽然他那种平静只是表面上的。

柴远道长长舒了口气,“属于我大靖的国土,我一分都不会让北厥人侵占去,你可以回去跟圣上说,我是个骄傲、固执、讨人厌的将军,但你也替我问问他,漠北十六州就只是四百万公顷的土地吗?生活在这里的人呢,他们是要背井离乡,千里迢迢的流浪,还是成为北厥的奴隶、俘虏,下等之民?!”

“那是四百万公顷的土地啊,你知道有多少人,多少人为了争区区一寸,永远留在了黄沙之中吗?他当年也吹过这里的风,喝过这里积了泥沙的水,也曾在弹尽粮绝时受别人一碗饭,他是大靖的帝王,是这江山的主人,万民的父母,他就是这么当家的吗?!”

柴远道的声音哽咽了一下,里面渗入了积年累月的失望,“你回去替我问问他,就是这么当家的吗?他少年时的抱负呢?我们……少年时的抱负呢?”

屋子中安静了下来,柴筝甚至能听见外头的树上有老鸹在叫,叫得漫不经心,整个漠北十六州就像这枯树与老鸹似的,成了一样可有可无的东西。

论嗓门孙启府没有柴远道的大,更没有他那份理直气壮,孙启府这条忠心耿耿只为荣华富贵的狗,竟然也一时语塞,半晌留下句:“您好自为之。”就从屋中离开了。

柴远道的这场胜仗才刚刚接近尾声,就算时刻有眼睛盯着他,这桩消息应该也得要三四天甚至七天才能传回京城,因此孙启府带来的这卷圣旨,没有针对性。

等火气消散,人真正冷静下来后,柴远道才捻起圣旨半边抖了抖,赵谦向来是个聒噪的人,他的圣旨很有些个人风格,以后载入史册,倒也是一件可以让后人津津乐道的趣事。

但这卷圣旨却非常的言简意赅,估计赵谦也指教过孙启府,让他不到关键时刻,不要拿出来用。

圣旨上写得是:“卫国公柴远道,虽为国之柱石,但多年骄矜自用,疏朝政,远国策,懈怠不公,现十六州兵权尽没其手,未免有亏,特此允孙启府便宜行事,必要时可夺茅州、咸州、邝州三州兵权。”

一时之间,柴远道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连柴筝都看不出她爹忽然在想些什么。

柴筝甚至不明白孙启府将这道圣旨留下的原因,是为了警示,还是为了彰显他自己的与众不同,柴筝甚至因此笑了出来,坐在她身旁的阮临霜就清晰听见了一声宛如漏气的动静。

“……”

幸亏国公爷这会儿正出神,否则柴筝不被打一顿,也会留堂说教几个时辰。

当然,如果有的选,柴筝会毫不犹豫的伸出掌心,要求打一顿拉倒了。

“笑什么?”阮临霜轻声问。

“忽然觉得孙启府比我想象中聪明。”柴筝懒洋洋的在椅子当中蹭了蹭,天已经亮了,她终于能够好好伸展四肢,享受一下全身放松的感觉。

柴筝慵着,双下巴都挤了出来,她继续道,“小阮,你跟孙启府没怎么打过交道,兴许还不了解他这个人……孙启府是仰赖赵谦的,但凡赵谦想要除掉的人,哪怕清清白白,孙启府也能给他安上一个罪名,因此大兴牢狱。”

“我一直以为他是因为蠢,不知道里头的关窍,赵谦只要想过河拆桥,或是朝堂上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大,就可以顺理成章将所有罪名推给孙启府,赵谦自然能够全身而退,孙启府却不得不死。”

这种情况下孙启府还想着给赵谦卖命,这不是蠢难道是天生的奉献精神?

但此时孙启府将圣旨甩到柴远道跟前,却是冒险而聪明的做法,既可以说明他有篡夺兵权的能耐,让柴远道收敛,又说明这篡权是名正言顺有陛下授意的。

当然更聪明的做法是有这个能耐却不去行使,先让柴远道对当今圣上失望透顶,然后去赵谦那里哭一顿,说柴国公不肯让权……孙启府若真的要拿三州兵权,有圣旨在当然可以,但究竟几个人真正愿意服他就说不准了。

漠北民风彪悍,多年来与远在长安的朝廷互不搭理,别说区区一卷圣旨一个孙启府,就是赵谦亲自来,军中闲言碎语也不会少,孙启府想全身而退,就不能真的拿着鸡毛当令箭。

他看起来就是两边都不得罪,却暗地里将两边关系掰扯得更加恶劣。

柴筝要不是这会儿又困又累,连手指头都不想动的话,大概会蹦起来,不遗余力的给孙启府鼓掌。

柴远道独自伤心难过了一会儿,柴筝感觉要不是有两后辈在场,她亲爹立马就要对镜自怜,叹上句“自古将军如美人”了。

最后还是阮临霜见柴筝眼皮子一张一阖快要掀不动,于是提议说“先回去休息”,否则柴筝估计能直接困死在太师椅上。

两姑娘全程表现出来一种“平常心”,一种“我早知道,随便他闹”的平常心,不只是心大的柴筝,就连阮临霜都能将圣旨当成废话篓子。

柴远道大概是将孩子身上这种大逆不道当成了自己的教育问题,自家的放养长歪拉倒了,阮玉璋却是正儿八经的斯文人,要还给他一个混世魔王的女儿,柴远道生怕自己这位同窗兼好友终有一日杀上门,一脚踩在自己脑门上。

纠结了片刻,柴远道自己的那笔糊涂账还没算明白呢,就开始担忧阮临霜的身心健康,他犹豫了一下,“小阮,你留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柴筝满脸不高兴,她才跟小阮死里逃生回来,到现在连个独处的机会都没有,自家亲爹还要横插一脚……柴筝的嘴翘得能挂油瓶子了。

阮临霜在柴筝背后轻轻推了一把,示意她先出去,随后应了柴国公一声,“好。”

柴筝也没有强留,她现在是真的很累,若是现在不睡等到天黑又要睡不着了……并且柴筝有一种预感,那位给她下毒的人也该有所行动,毕竟自己这两晚的惨状实在令人动摇,连小阮都不忍心。

而在柴筝背后的房间中,一老一小两个人却沉默不语,

柴远道这间书房其实不大,从桌案到门口也就三四步的距离,左右放两排太师椅就几乎占满了,柴远道就隔着几步距离打量着阮临霜。

六年时间真的是匆匆而过,柴远道依稀还记得阮临霜刚来漠北时,一个纤弱秀气的小姑娘,打教武场走过,里头的人都会下意识放轻声音,怕吓到这灵秀的女孩子。

那一年柴筝风尘仆仆,路上也不知换了几匹马吃了多少苦,大半个月才到达凉州城,还差点被拦在城外头,进都进不来。

阮临霜一直安静坐在马上,她的嘴唇干裂,脸上被风吹出了口子,却仍旧紧紧搂着柴筝的腰,基本所有的人都当阮临霜是第一次来这险恶之地,缺乏安全感,哪怕彼时的柴筝也不可靠,仍是成了她唯一的浮木。

却唯有阮临霜自己清楚,她抓着柴筝,是因为她对周遭的一切充满敌意,她害怕这漠北黄沙最终会夺走属于她的柴筝。

阮临霜也有自己的侵略性,只是她更加内敛,这种侵略性从不外显罢了。

第85章

柴远道虽然半生戎马, 并不擅长与人勾心斗角,但活到这把岁数也算是什么人都见过,他知道阮临霜就像一把古剑, 韬光养晦, 除非等她自己现世,否则谁也不清楚这把剑能劈开些什么东西。

柴远道为自己有文武双全的一对儿女自豪, 他也同样为阮临霜自豪,那是玉璋的女儿, 这些后辈在茁壮的成长……他这些日子总是会想起过往, 想起当年的凉州城——

永恒不变的天高地阔, 白天炙热的黄沙到了晚上, 又冰寒似铁。

四个人……他自己、琳琅、赵谦还有阮玉璋就喜欢站在城墙上, 满目悠远的月光, 有时候北厥营地中会响起牛角声, 又或许自己身后这座城里吹响竹箫。

这样的夜晚很少,因为边防之地总是互相厮杀, 生离死别。

明月、黄沙、城池、少年人, 总难免理想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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