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筝觉得自己年纪轻轻,最近却常常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万军丛中抡枪都没这么累过,擦剑的时候还忍不住喘了几声。
随后,柴筝又心浮气躁地想,“这糙铁打造得兵器就是不成,用完不擦隔天就生锈。”
就在柴筝吸引所有目光之时,张凡已经埋伏到了芦苇荡中。
他将剩下的绳子做成绊马索,一头拴在灌木丛里,最前头的人扛着麻袋走得极快,比马不如但在人类当中也算风驰电掣,直到张凡将绳索拉紧,猝不及防之下将他绊得左腿骨折。
骨头并非断在关节处,而是直接从中间折裂,一侧戳出了皮肉,血瞬间喷涌,他惨嚎的声音掩在炮火之下,根本传不了多远。
张凡并不精通医术,但只要看一眼那男人的伤势,张凡就知道即便自己不动手,他也没救了,这种失血速度和环境,能得救也会感染。
这么简单就解决了一个是张凡始料未及的,但同时还剩下三个人……张凡又一次想跟柴小将军绝交。
“这是揠苗助长!”张凡在心里咆哮。
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兵,没什么武艺傍身,胆子谈不上大,可能比寻常人还小一点,更是首次执行这么重要的任务,孤身一人,插摸打混的对象还消失在了护城河里。
可惜张凡走得太快,担心和忧虑就在后头追着,竟一时半会儿追不上他。
张凡只缓了一瞬,他拔起手边的刀,“噌”的一声挡住了自斜上方劈下来的斧头,北厥人常用的武器有三样——刀、枪和斧。
其中斧头最重,下劈产生的冲力也是最大的,张凡虎口瞬间崩裂,但他随即蜷腿就地打了个滚,从斧头底下钻过去的同时在对方肚子上踹了一脚,借着前冲力,北厥人的下一步应该是从他身上跃过,就地回身将张凡砍个透心凉。
然而下一瞬,北厥人就发现自己根本借不上力……他的头直接栽进了沼泽中,越是挣扎陷得越深,很快就没了动静。
张凡事先就知道硬拼不行,早就找好了相对有利的位置,做了力所能及的陷阱。
但也只能到此为止了,他的时间太短,这里的材料又过于简陋,更何况他还信了柴筝的鬼话,以为追过来的只有两个人!
“砰”一声,刚提着刀要剁了张凡为同伴报仇的北厥人忽然瘫倒,他的后脑勺被人用石头开了瓢,随着这具高大的躯体倒下,阮临霜那张惨白冰冷的脸占据了张凡的视角。
阮临霜的手腕上还有残留着青紫和血痕,背她的人已经半死,其余的目光又都在张凡身上,她抓住了稍纵即逝的机会将麻袋口钻开,又借了对方一把刀割开手脚上的绳索,刚好赶得及救张凡。
至于第四个人……柴筝的短剑在他胸口微微颤动,已经悄无声息的死在了角落里。
柴筝踉跄一下,扑到了阮临霜身上,她还沾着泥土、水汽和硝烟的味道,暖洋洋坠到阮临霜的肩头。
“小阮,”柴筝抱得很紧,“我中毒了。”
“……”张凡还以为自己能见到什么感人至深的场面,结果柴筝是个异常能毁气氛的。
“什么时候?”阮临霜能感觉到柴筝骨子里透出来不同寻常的热量。
柴筝摇了摇头,“慢性毒,不动手不会发作,从昨晚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刚刚才彻底爆发出来。”
她又补上一句,“但也因为是慢性毒,一两个月不会有大事,时间久了才能要命。”
阮临霜沉默了片刻,随后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就这样?”张凡觉得过于敷衍,“是谁下的毒,下了什么毒,能不能治,有没有什么延缓发作的方法?你们不讨论一下吗?”
“不必了,”阮临霜笑着蹭了蹭柴筝的脸颊,“她心里有数,何况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至于下毒的人,他不会活得长久,倘若柴筝无药可医,我做完手头的事,也会随她一起。”
阮临霜的语气平平淡淡,生死如同微不足道一件小事,柴筝又猛吸了一口小阮的温柔,这才从她身上跳起来,“走走走,我们偷炮去,顺便搞清楚为何有人要绑架你。”
自这里潜入北厥营地成功率太低,沿护城河两岸虽然有芦苇丛作为掩护,但范围并不宽广,北厥营地造在一片空旷的戈壁上,背抵苍山,前方却无险可守,不过岗哨的视野很好,无论柴筝想用什么样的姿势靠近,都会被很快发现。
幸好他们的目的也不是潜入营地……北厥人的炮筒射程不够远,精度也成问题,因此在营地之前有个火炮小队,就架在护城河不远处。
不过这个小队不像柴筝从城里带出来的寥寥几人,而是一个完整的战斗体系,甚至包括伙夫、马房和一个小型的练兵场。
此时一枚枚炮弹跟流水似的往前方运,地面都在微微颤动……柴筝压低了声音道,“北厥贫瘠,就是因为贫瘠才一天到晚觊觎着大靖肥沃的耕地,今天怎么如此豪气,以后不打算过日子了?”
柴筝自诩略懂战术,这么猛烈的炮火要么是直接冲着攻城去的,要么就是主帅无能,准备累死三军。
北厥现在的主帅有两位,一位是萧末凉,南院王的侄子,名留青史万古流芳不大可能,不过也算有点能力,这种败家的事他干不出来,至于南院王……他更多的是督战,并不参与直接指挥,最近也没听说北厥可汗学赵谦,临时撤换主帅。
既不攻城,又非主帅无能……单纯是太富裕,要送礼?
“喂,你们……”柴筝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她反手拔刀,瞬间抵在背后之人的喉咙上,那人原地投降满脸惊恐,“我是王碗!”
王碗整个人黑黢黢的,糊了一层淤泥和芦花,要不是一双眼睛还够大,根本看不出来是个人。
张凡跟他可太熟了,听声音就确定是他那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也顾不得脏,扑上去就揍了王碗一顿,“你他妈能不能不装死,我哭了一盆眼泪!”
“……”柴筝回忆了一下,心道,“不,你光号丧了,一滴眼泪都没流。”
王碗捂着脸求饶,“我也是没办法,割断绳索后我被炮火掀起的水流波及,冲离十几米,又看不清方向,等上了岸我才发现自己差一点点,”他比划了一寸的长度,“就差这么一点,我就直接闯进敌方营地了。”
为防被发现,王碗只能将自己搞成这片土地的一部分,慢腾腾爬到了远处的芦苇荡,刚埋伏没多久,柴筝她们就来了。
王碗长叹一声,“我命不该绝啊!”
除了命不该绝,在王碗这漫长的求生过程中,他还留了其它心眼。
第71章
“虽说漠北雨下的少, 但靠近河的地方难免水汽充盈,炮弹保管不好容易哑火,所以都存放在后方, ”王碗贼兮兮的笑起来, “我刚好找到了那条运送路线。 ”
炮弹有相当的重量,很容易留下车辙印, 而这种规模的炮火压制需要大量供给,寻常配给早就已经用完了。
柴筝扒了一下王碗的肩膀, “可以啊, 要是不带你过来, 我就亏大了。”
“……”
张凡的目光在她脸上逗留须臾, 他到现在才发现, 小将军对自己跟王碗有种出乎寻常的信任, 即便他们在此之前并没有任何建树。
都说带兵的人擅长赌, 张凡也是第一次感觉到这种令人颤栗的豪情,若是柴筝赌输了, 可就是独自一人深入敌军腹地, 能活着回去的概率实在太低了,简直疯狂。
王碗压低了声音又道,“跟我来。”
这里是北厥人的领地,只要发现大靖军队的影子,可以直接形成合围之势, 因此道路并不需要隐蔽,求得是尽快将物资送往前方,要选就选最短最平坦的直线。
即便如此,如果没有王碗的引路,柴筝想找到这里估计要一倍时间不止——她跟王碗毕竟分了两个方向。
柴筝似乎呛了一口风, 闷在喉咙里狠狠咳嗽了两声,她的脸色瞬间有些苍白,王碗刚想问“没事吧?”,就见张凡摇了摇头。
柴筝咳嗽完,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她胸口像是被粗糙的砂纸摩挲过,呼吸时隐隐发疼,于是柴筝抬着上眼睑看向小阮,满脸写着“求助”。
即便柴筝现在面无表情,阮临霜也不会任由她逞强,慢性毒有慢性毒的麻烦,随着柴筝每一声咳嗽,阮临霜的心都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