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了,没事了…孩子。”
卡珊德将梅琳抱在怀中,一次又一次的安慰着自己的女儿,直到梅琳冷静下来,牵着母亲的手,最终还是勉勉强强的站了起来。
“我们走吧。”
卡珊德上前,对亚瑟和凯说道,随后想起什么似得回过头。
风雪在呼啸,那个棕发女孩——罗莎·爱德华兹无力的坐在地上,某处的溢出的鲜血同灰色的雪和地板形成鲜明对比,她的手上满是伤痕,就像历经了许多事一样届满老茧,连嘴唇都是枯裂的,此时那双手正在风雪中抖个不停,连枪都拿不稳。
“罗莎…?”
亚瑟刚想迈出脚步,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抓卝住,他对上的是凯金棕色的双眼,而后者摇摇头示意他不能再往前走了。
紧迫——他看见罗莎,她正盯着自己,那双褐色卝眼睛中满溢的疯狂转瞬即逝,好像还含卝着泪水,就像平静水底看不见的湍流。
她双手撑地,将手卝枪塞卝进挎包里,一瘸一拐的站起来,额角的鲜血才刚凝固,伤口在低温下冻成了乌紫色。罗莎·爱德华兹迈开脚步,她先是抱着手臂,随后深呼吸……咽下一口气,那紧迫的疯狂感消失了,她沉默不语的从同伴面前走过,就像他们不存在。
“罗莎!”
突然,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罗莎·爱德华兹回过头,梅琳正挽着母亲的手臂,而卡珊德下意识的用手臂护住女儿,但梅琳却稍稍向前,声音还在颤卝抖:
“……谢谢你救了我。”
感官混乱,巨大的痛楚和耳鸣在一瞬间剥夺了所有理智,眼前的景象开始混乱,灰色的走道在眼前重叠,鲜血从圆洞似得伤口卝中涌卝出,他好像回到很多年卝前岩石结冰的战场上,大雪在飞舞,喉卝咙里弥漫的血卝腥和酒精味儿异常刺鼻…
酒鬼还记得那场战争。
就像回避被卡车碾死的猫,在一瞬间发出女人似的凄厉惨叫。他回避着一切有关曾经发生的事,那时自己还小……在最廉价的无人区地段出生,和母亲一起做工。那些看不出癌变的土地,明明草木依旧青翠,在春天发芽开花,一切都很和谐美好……还有那个女孩。
“咳…”
酒鬼艰难的动动手指,遥远的记忆在眼前回放,他在如坠梦境一般颠倒的触感里伸出手,从倒下同伴的腰上取下一把枪,胸口的枪伤还在涌血,破碎的玻璃碎片和大雪呼啸声占据了所有感官,他好像躺在过去的战场上,天空是灰白色。
“那个、婊卝子…!”
他痛骂一声,不顾旧伤在浑身激起的疼痛缓缓站起,一边扶着扶手向前。这时,面前又开始回放起过去的回忆,依旧是那个美丽春天,美好的景象和溢血伤口的剧痛交织在一起,好像一场噩梦:
‘我们是被社卝会抛弃的人.’
自己和母亲在一前一后推着小车,道别居民区最后的一座小镇后往前,车上是他们唯一的行礼,居民区的人好像看着再也不会归来的人一样,年少时的自己不记得他们究竟在说什么,那时阳光很灿烂,一切都是几十年卝前的事。
‘这里的房租是最便宜的,甚至不需要房租.’母亲用看玩笑的声音说,‘老实说其实我不想来这里,但我们别无选择了,不是吗?’
因为贫穷,往后撤,撤离到无人会居住的地方。
明明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树叶在阳光下变成金绿色,土地上有茂卝密的植物,小溪沿着裂谷缓缓流淌,蓝天上漂浮着云朵。
他还记在无人区遇到的第一个人,那时已是傍晚,自己和母亲推车已经筋疲力尽,终于距离聚卝集地已经不远了。夕阳西下,天空被落日染红,就像成熟的柑橘和火焰,灌木在落日的映衬下呈现出昏紫色,和绿叶交辉相应。
‘你好——’
突然,从远处传来声音,他看见那个女孩穿着亚麻色的裙摆,站在一片柑橘林里。她远远看着,用不太熟练地俄语说了句:
‘你-们-好——’
那是怎样的、落日照耀的一天呢。
自己和母亲在无人区定居下来,人家如同兄弟姐妹一般和睦,那个女孩扎着麻花辫,常年务农的手十分粗糙。但她很好看,可以在林地和乱石崎岖的小路间飞快的跑,甚至能抓卝住野鸡和黄鼠狼,从水里捉鱼。身姿敏捷的就像小鹿…
那一年,
他时常在树荫下睡觉,看着小羊成群结队的走过。狼群和野狗厮混在一起,还有少卝女绕过树林的笑声,亚麻色的裙摆上落下阳光,她有些雀斑的脸和米黄卝色头发,还有总是挥之不去的……林间女巫影影绰绰的身影。
他觉得不安。
那个树林里佝偻着背,长长的鼻子和稻草一般枯黄的头发,露卝出尖尖的牙齿和乌黑的眼睛,好像眼白一样大的瞳仁,宛如鹰爪一般布满皱纹的手,那个从噩梦和林地阴影里走出的影子,犹如噩梦般挥之不去。
她低语着,好像从古以来嗫嚅的诅咒,就像风吹动树叶的响声。日子一天天过去,周围的人渐渐患上一场怪病,接二连三的倒地不起,
“不!”酒鬼睁大眼睛,试图从眼前抓卝住什么一样,他大声喊:“米拉——”
她矫健的身影从林间倒下,重重落在一片落叶林里。她曾和自己说想当个舞蹈家,散开的瞳孔无神的盯着天空,林间女巫从古老的阴影里走出来,带走了她,一切什么都没留下。受到诅咒的无人区,人们接二连三的死去,甚至自己的母亲也一病卝不卝起,天色逐渐变暗了。
“是女巫害死了你,女巫害死了所有人!!”
冬天就要来了,
那天自己只带了很多酒,便从无人区里飞奔而出。狼群在周围聚卝集,树枝刮破了手指和衣服,自己在无尽的黑卝暗里奔跑,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无声的奔跑,阴郁的天空下起了雪,自己喝光了酒,冰冷的寒风里能感觉到体温,林间女巫的笑声无比刺耳,自己追随者她可怖的影子,那双如同铜铃一般瞪大的眼睛,裂开到耳际的阴森笑容,淌过河流与高草,一直无尽的往前,喝光了所有的酒,在阴影里徘徊……
最终自己倒在地上,天空开始飘雪,铜铃一般发光的眼睛开始逼近,从惨白光芒里投射卝出深谙的影子,逐渐走进了自己,但在口卝中溢出卝血丝和近乎绝望的情境下,他突然听见——
‘嘿,这里有个孩子!’
那双大眼睛变成了提着提灯的大人,讲着熟悉的俄语而飞奔上来的人。
自己从无人区跑了出来,回到了现实世界。
无人区,之所以是无人区……因为所有人都会患病而亡。他看见无名的卡车经过,然后又有新的人入住无人区,好像一切从未发生。
再后来,自己参加了战争,一场又一场战争,甚至忘了最初参加的意义——或许只是为了军饷和一点荣誉。几十年,几十个春夏秋冬,拿着枪走过大雪之地,走过沙漠和教卝徒的冲锋,时间从自己手中流逝,自己渐渐淡忘了最初的名字,已经不记得多少人的血在面前飞卝溅,连同好几次死里逃生的性命一起。
‘是女巫——女巫害死了所有人!!’
无数次黑卝暗的梦里,酒鬼无数次这样说,提醒自己。
“不。”
忽然,有另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酒鬼愣了愣,他回过头看着指挥作战的首领,自己多年的战友。
“你明明知道真卝相的。”
他的声音有些轻蔑,就站在自己几米开外,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或许吧。”酒鬼咧开嘴,露卝出一个笑容,子弹上膛,他从胸侧的包里掏出酒一口喝干,酒精和冰雪麻痹了剧痛,“但她们一个都活不了。”
首领耸耸肩,酒鬼无法控卝制的大笑起来,随后迈开步子朝下一节车厢奔去。
跑不了的、
他好像回到了那黑卝暗的树影里,追逐着林间女巫狂笑的影子,穿过黑色的荆棘和参天的树林,于雪地中狂奔,
“你们跑不了的!!”
冰雪好像簇成晶片,化为无数尖锐的冰锥从眼前飞掠而过——气温急剧降低,亚瑟看见窗外的风雪骤然涌起,室内外的温度差在窗户上凝成片片模糊的雪花。
“怎么回事?”
冰雪呼啸,亚瑟别过头,经历了那么多此时已经不觉得新奇,但骤然降低的温度,仍然逼得他浑身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