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怎么会去那种地方,”云绮百思不得其解,“不说这个,怎么就你有这扇子,我没有呢?”
璎珞理直气壮地回嘴道:“还能为的什么,给不会武的也不会用啊。”
逻辑清晰,有理有据。云绮不知怎的就她的话说服,虽还是馋那扇子但也能忍住了。
走在小径上,竹间吹过的风比昨日更冷。
璎珞盯着云绮露出的衣领,对她道:“绮娘怎么还穿着葛布的内衫?怎么也该换成棉的了,这天还不够凉快是怎么的。”
风吹得云绮一哆嗦,她也无从狡辩:“还不是耽误了几日,我回去就换。”
璎珞早猜到了这回话:“没事,我早就与管事说过了。秋分前后的新衣恰好有刚裁制好的,明日一早就有人送来。”
她们回到小屋,就看着江月影还在那核实文书,将纸页翻得劈啪作响。她连目光都没移开,倒是刘五辛从榻上下来,想给她们沏茶。
璎珞拦着她道:“还是我来吧,本来就是小丫头该做的事。”
云绮把江月影扯到一旁,将自己知道的偷偷写在她的手心上。
江月影看着不怎么惊讶,手心却冒了汗。小演员很快就恢复冷静,什么都没说就回去接着看文书了。
这些天糟心的事太多,云绮在这小屋歇到晌午才又有精神。她随口吃了块点心垫肚子,打算带那些姑娘去女夫子那。
江月影也知道自己不带着她们,指不定都进不了院门,强撑着喝口水就带着云绮与出门了。她们本想带璎珞去,但怕徐婶一个人出事,只好让她们呆在小屋里歇着。
云绮与江月影都有心事,脸上看着也没什么笑模样。她们还好,倒是把那些姑娘们吓得不轻。
连路过以前不能涉足的花园,都没敢看那些奇花异草。这可不就是吓得神不由主了么。
谭君住在雪竹院,下人见来人是江月影,二话未说便放她进去了。不多时,那些又将剩下的也放了进去。
“你说的是哪个?这世道都是在人心上蒙尘,珍珠也成了旧珠子。品行灵气都有些就好,我也不算挑剔。”
女夫子谭君的话音一落,云绮便看着她自里院走出。
谭君莫约四十出头、养尊处优地保养身子,看着比好些三十余岁的大家女眷都神采飞扬。她生得不算顶好看,可任谁看到都会想到书卷与冰雪之气。
江月影还没回话,便有一小丫头愁眉苦脸地跑来:“夫子,那几个人又来了。旁的还能劝走,任将军的侍妾却非要您带句话,这么多次还没死心呢。”
“什么?她还不知道,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我不多说,”谭君不怒反笑,“好歹也是文人之女,却要靠姑母才能谋得个闲职,却拿这职位去攀龙附凤。这便罢了,偏还言行文雅却做尽粗鄙之事。空有其型,言之无物。与人辩论赢不得,更是转身便恼羞成怒,非拽着辩论之人同她一起口出污言秽语——看不起她,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
小丫头呆立在原地,不知该不该去传这得罪人的话。
雾灵山的
“也对,你一个小丫头哪有胆子得罪人。”谭君看向门外,“站得这么近,姑娘也听到了,自己走还能留些颜面。”
云绮心里一哆嗦。她与月影不该在这里,该在这里的是黛黛这种手眼通天、没人动得了的能人。如果只有她们两个,还勉强能应对被连带着记恨的祸事,这些小家碧玉怎么办?轻则被父兄按着一起下跪谢罪,重则……
她给江月影使了个眼色,小演员看到后就在谭君耳边几句,又退后一步像块石头似地站着。
谭君又看向自己的侍女,一言不发地指指内院的花草。
小丫头跑去拽住站得最近的文幼兰,对这些年轻姑娘们道:“姐姐们过去修剪花木吧,工钱不会少了你们的。我家主人这边忙着,别在这门口堵着添乱了,再晚些我可做主扣你们工钱了。”
文幼兰听了这话心里不是滋味,本想着拜师却成了花匠,任谁都受不了。玲珑倒是向月影行了个礼,拽着她们去修剪花枝了。
内院奇花异草繁多,年纪小些的拿着绞花枝的剪子就哭了,连文幼兰都开始擦眼泪。
玲珑分到的花枝离她近,不仅不伤心,还有闲心安慰旁人:“幼兰怎么哭了?府上都知道我们在此处干杂活才是好事,谭君果然名不虚传。”
文幼兰眼睛哭得发红,边揉眼边不解地问道:“怎么就是好事了。若一开始只是说能见到谭君,我们不起拜师的妄念,也不会这么难受。”
“怎么会呢,谭君是为了我们好。”玲珑给她递过块素绢手帕,“那拜师的人是任郡影将军房里的人。她若是记恨你我这些民女,谁能来为我们伸冤?怕是还要连累生身父母。”
文幼兰这才恍然大悟,有些羞怯地道:“是幼兰没见识,不识好人心了。之前闹匪患后,我就总是怕被人抛下。”
玲珑见她面色憔悴,若有所思地安慰道:“文家村匪患啊,我家中从商,还真知道一些。受了很多苦吧。好在大家子弟怜悯你们受无妄之灾,卫先生与长公主又出面压住底下的人,不然哪能得着今日的清净。”
文幼兰脸吓得煞白:“姐姐说笑了,我不过是之前走水被吓着了,哪有那个面子呢。”
“都是旁人的事,哪用吓成这样。”玲珑剪下朵蔷薇插在她的发髻上,“那我也说个旁人的事与你换好了,你一个我一个,总能好好地说话了。”
“姐姐讲就是了。”文幼兰再想一走了之,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只得应下了。
“很久前,有位商贾带货物路过一村庄歇脚。商贾是无法与农人相比的贱业,可口袋里却是真金白银。他身上的布衣看着不起眼,却足以与绫罗绸缎等价,在那村庄自然是有人好生伺候。”玲珑说到这里,竟笑出了声。
文幼兰只当她话里带刺,不想以一换一:“这样的事哪少了,姐姐不想说就别与我说了。”
玲珑却摇摇头:“我哪会言而无信呢。旁人到这就说完了,可这个才刚讲开头。商贾本在这小村过得舒坦,等去办事的仆役。仆役回来得晚,却没告诉商贾,他是去干了龌龊事。仆役在路上遇着位夫君、儿女皆患病的穷苦妇人,便用鱼水之欢趁人之危,给了那妇人半两银子拿去抓药。”
文幼兰听到此处,只觉遍地发寒:“之后这几人如何了?”
“幼兰不是猜到了。那妇人的夫君与儿女患了瘟疫,仆役快活后回来鞍前马后地侍候商贾、在村里四处乱窜,最后竟是祸害得整个村子都染上瘟疫了。”玲珑看着花枝,一时没再说话。
文幼兰刚以为玲珑说完了,就听着她又道:“最后除了村中零星几个人,富商带的人一个都没活。要说商贾命不好,可一队人活下的就他一个。若说商贾命好,怎会一人背上那么多条人命,在他人冷眼中苟活。”
玲珑回想着什么,看都没看她,自顾自地道:“哪怕怪病好了,去买个包子都要花几倍的钱求人、路上有孩童扔石头砸得头破血流,住在雾灵山的破庙又被人趁夜黑风高抢了银两。好在当年不太平,银柜早已将兑银的信物改了,从银票改成百年前柜枋爱用的凭信。小地之人没人识得这个,他才能凭银钱东山再起,还在日后为这些枉死之人办法事。”
文幼兰听着这故事觉得耳熟,但还是入了神:“小村无辜,可最后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要说运气好啊,”玲珑来了精神,“那商贾说过,他运气最好的其实是在声名狼藉、没人肯一同做生意时,带着新随从去灵雾山故地重游,遇见一位能人。那人是邻村的少年,早年被沦为匪寇的乱兵抓走,好容易才逃回来的,颇有胆识见识。他说一年后或许会有地龙翻身,问商贾可愿赌一把。若赌输不过是费银两做善事,赌赢了却能一雪前耻。”
接下来的事,玲珑却怎么也不肯说:“我说了一堆,嘴唇都干了。”
文幼兰到底孩子心性。她见那事后知情的外人还肯与自己说话,也不管对方是善意与否,还想哄玲珑接着与她说。
她没办法,又说起个神乎其神的传言:“那我说会儿,你歇着。早年神婆、僧道对灵雾山一直有个说法。玲珑不是说商贾在山上的破庙被打过?其实那些年这些祸事不少,安阳县一带的人都说是因为山中无山灵镇压,邪气易入人心。五十年前山中异动,曾有村民看着云雾中开了一道大口子,远看像是佛光呢。在那之后没多少年,附近的清泉镇与芦溪村就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