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得手都累了,才想起簪棍上似乎是刻着什么字。
云绮不禁轻声念道:“桃李用事辰,鲜明夺云绮。”
这时李夏罗也醒了,出耳房便听到这么一句话,随口回道:“这句是夸女子貌美的,又带着你的姓名,拿来给私物做标识再好不过了。”
云绮想起之前卫瑜说过的“另送一个更恰当的物件”,一时不知是自己乱想,还是对方仍有那个心思。
李夏罗刚醒,走近了才见着云绮这一身,叹道:“虽说淡妆浓抹总相宜……绮娘再美,穿一整套的好衣裳,少说也得点胭脂才对。”
李夏罗这么说着,便打算带她去徐小鸾家借胭脂用。
云绮有些犹豫地道:“大早上的还是算了,我回头去买一盒。小鸾说不定在吃朝食,我哪里知道她或不会嫌烦。”
李夏罗“哎呦”了一声,开始笑话她:“绮娘一看就没挨过饿。也对,能供女儿读书的人家,想来也不缺肉吃。小鸾住附近虽不算太久,我也去过她家几次。那姑娘吃得和兔子似的,闻着肉香便走不动道,不时还会买些下水解馋。我们买些肉包子去与她同吃,那丫头高兴都来不及呢。”
云绮被说得动了心,但还是问了句:“那我们带些米粮?按阿夏的说法,小鸾每日的米怕是都有定数。”
李夏罗只得对她道:“你若带些自然也是好的。只是人肚子里有了油水,便不会往肚子里死命地垫东西。这回多带了,此时太过周全,指不定哪次少带些反倒显得礼轻了。便是初识时关系再好……”
云绮听出了李夏罗的未尽之意“人不都是这么疏远的”,便打算听了她的话。
她们买好肉包,便去敲了徐小鸾家的门。
徐小鸾认出她们的声音,湿着发便开了门,又躲到一边叫她二人“将门关上”。
只见院中的桌上摆着铜盆,水中撒满木槿花瓣,散着的清香水汽直往上飘。
李夏罗忍不住对她道:“这天也不算暖和,你受了风可改怎么好。附近的老崔受了风,现在还半边脸都嘴斜眼歪地瘫着呢。”
徐小鸾白了她一眼:“李娘子也忒没眼色。我这都洗了一半了,你来挡挡风不比在那说这些强。”
李夏罗嘀咕着“以后谁敢娶你”,乖乖跑去挡风了。
吴玉珍揉着眼睛出了门。她虽看不见,却觉着这样能更精神些。
“小鸾姐姐醒了?既然家里来了客人,许是太阳早就出来了吧。”吴玉珍说完,摸了摸怀里的小狗。
小狗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在小不点怀里拱了两下,这看家护院的小狗竟是打算睡回笼觉。
吴玉珍倒是没生小狗的气,反道冲着云绮的方向问道:“木槿花水,小鸾姐姐可是在洗头?近日没前些天热,她都不爱用皂荚了。”
徐小鸾在那头弯腰洗头,拿葫芦瓢往发丝上浇木槿花水,弄得院子里都是香的。她们在低声说着些什么,云绮是听不大清楚。
吴玉珍听得真切,只是对她解释道:“她们在说胭脂的事,在说给你取哪种呢。小鸾姐姐会做胭脂膏,想给你做一盒。可阿夏姐姐说先借一片胭脂纸回去用便好,说你初来乍到,一切从简的时候怕是回不了礼。”
云绮有些好奇地问这小不点:“胭脂膏怎么做?想也知道不容易,我借几片胭脂纸都够多了。”
吴玉珍仰头道:“小鸾姐姐不爱用旁人做的粉之类,说是怕外边乱加东西伤肌肤。她拿花与茉莉花籽做胭脂水粉,小鸾姐姐说那是雅事,从不觉得琐碎疲累。若是做得多了,有的是街坊邻居想买呢。”
云绮有些无奈地道:“能卖出价的东西,我不是更不能白拿了?虽带了早点,也不能在小鸾姑娘家搜刮好东西,那是土匪行径。”
她们正这么说着,便有人在宅子外疯了一般地敲门,边敲门边道:“小鸾姑娘,东西出事了!哎呦,急死我了,你出门来看看!”
往事
李夏罗有些无奈地道:“她不便见人,头发还没干呢。你若是有什么事,在门外说便好,等她擦干头发立马出来,再细细地说也不迟。”
门外是对老夫妇 ,听了这话虽有些无奈,却也不打算为难人。
那老翁去接着卖炭,倒是那位婆婆在门外与她们说了来龙去脉。
“我常采山花卖给小鸾,就住在芦溪村。她小时喝过我几口热汤,自己虽不愁衣食,却记挂着我们老两口。采野花容易得很,这孩子却找这由头每月给我们十好几文钱。我们老两口都记在心里,只是如今……唉。那片不知怎的来了不少官兵驻守,我这一过去,就得被扶着回家——倒像是被儿孙苛待了似的。”婆婆絮絮叨叨地说完,便打算走了。
徐小鸾认出熟人,也不管头发都没干,随手拿出发巾扎在头上便冲了出去。
没多久,徐小鸾便拿着什么东西又回到院子,还反手插上了门栓。
李夏罗抻着脖子望着她拿着的东西,问道:“可是那位老人家还送了山货?”
徐小鸾掂了掂手中的东西:“她侄孙女要及笄,缺些妆面。家里的小辈拿炭火的烟熏蜂窝,爬树上还真采了一个回来。他们自家留下一半,又给了我一半——蜂巢里面还沾着些蜂蜜呢。想来是看上我的胭脂,想要份鲜亮的。婆婆人也厚道,给的足够做两三盒的。”
她去炊房取了小勺,想与众人分食。
云绮想都没想就摇头道:“我是来借你胭脂的,心里过意不去还带了肉包。阿夏近日身子不好,小鸾你与玉珍又在长身体,蜂蜜就着肉包吃正好。”
徐小鸾只当她在口是心非,拿起勺子递给云绮道:“我们几个常在山林间,总比绮娘这见虫子都跑的蜜蜂——呃,蜂蜜吃得多。这有什么可谦让的。”
云绮还是不敢领情,说了实话:“我今日指不定还有事,被蜂蜜齁嗓子还得喝水,到时一乱怕是更手忙脚乱。”
徐小鸾这才放下勺子,带着她们去客房吃饭。
阿夏与玉珍吃得头都不抬时,徐小鸾找了个由头拉着云绮去了客房,像是有什么话说。
她斟酌着道:“之前我便觉得绮娘有见地,听人说你与令妹在为长公主府做事,便想求二位帮个忙。”
徐小鸾见云绮不说话,连忙又解释道:“我小鸾也不是爱打听的人,只是多年前有一桩旧事,绮娘可愿听听?”
云绮点了点头。
徐小鸾松了口气,倒豆子一般地道:“我娘是嫁到芦溪村的,早年村子里的大多是徐家的同宗。她生得美,之前嫁了大户子弟做侧室,家里本来高兴得很。哪想那大户子家中早有婚约。新娘出身名门望族,即便是旁□□大户子入赘都是高攀。如此这般,娘亲便成了外室。”
云绮心生同情,中规中矩地安慰道:“也算造化弄人了。”
徐小鸾气哼哼地道:“若是这样也便算了。娘亲被花前月下时的话哄得傻了,突然来这么一出还想去那家府上讨个说法,却被拦在门外。那对新人恰好回府,新郎官看着我娘的眼睛说不认得她。那大家闺秀人倒是不差,找来了娘的卖身契,想给她安排个不清贵却也体面的活计。”
云绮觉着有些怪:“听你说的意思,那位闺秀出身名门,那大家子是高攀了。为何她像是不在意新郎外面有人似的,毕竟差得如此多的一门亲,她若对那大家子无意……这门亲怕是都结不成。”
徐小鸾挠了挠头,道:“这我可不清楚,许是回去生气了?那时我娘想争口气,带着那夫人给的钱回了娘家。她运气不好,还被人当逃奴关了几天,盘缠也没了。她这一路也不容易,走了才知自己有身孕,在狱中担惊受怕地生了孩子。娘亲难产,一醒来便知道孩子被卖掉抵了药费,身子就更差了。”
云绮话都不敢说,只等着她说下面的事。
“好在娘家里那些年发了小财,凑钱赎了她出来。只是娘忘不掉孩子,总想去找,便被兄嫂嫁到了芦溪村。”
至于她们说到的芦溪村,此时正有不少贵人拜访。
卫瑜不喜交际,便想去徐账房家中喝茶闲聊一番。
他一进院子,便见到个生个雀斑的丫头,忍不住问道:“姑娘可是哪家派来做事的,徐伯可还好”
雀儿忍不住笑了:“婢子可不是别家做事的,就是这家的。公子看着不像我们这些人,正该是清闲尚景的贵人,怎的跑这农家小院来了?若是借住……徐先生,就是徐伯。他伤还没好利索,这满屋的汤药、膏药味还真不是借住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