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谢谦去了吏部,花咏歌来找他,让他这些天没事便多告假,在家里陪着李子言,不要让李子言出门,也不要随意收留什么人去王府。
谢谦不解,花咏歌解释道:“安康的外祖父过世了。”
李子言的外祖父是扬州刺史,天下九州,刺史是地方上最大的官员。
平日里,李子言的收入由四部分组成,正一品官员的俸禄和田地租赁、慕容情的补贴、李昭的零花、每年外祖父一个大红包。去未央宫和东宫顺走的东西价值太少忽略不计。
这下少了一位至亲和每年一个大红包,李子言一定全身难受。
谢谦听了花咏歌的话,这天起便告了假,打算在家陪李子言半个月。
回王府的路上,马车被人拦住,元宝打开车门,探进半个脑袋,“谢大人,是一个老妪带着一个小丫头,说是来找你的。”
谢谦下了马车,看见姨妈和采荷衣衫褴褛、满面风尘,采荷看到谢谦就泣不成声,“表哥,我们可终于找到你了。”
谢谦一摸口袋才发现,现在自己出门已没了带银子的习惯,于是问元宝有无银两,元宝捏着鼻子对着面前俩泥人一脸厌恶,“马车里有备用的钱盒子,只是,谢大人,人发达了就会莫名生出许多亲朋好友,有些人一旦投喂了就再也赶不走,王爷现在有着身孕,咱们还是不要横生枝节了。”
谢谦住进王府这些天,因着元宝耿直仗义,两人已结下友谊。铜钱总唤谢谦“主子”,而元宝却总喊一声“谢大人”。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这件事……总之,我会处理好的。”
谢谦见采荷母女二人脚上的草鞋都几乎全顶破了,给二人买了干净衣服和新鞋子,又买了辆马车,给了足够的盘缠,让二人回去老家。
那老妪起初看见谢谦帮着买这买那,还十分欢喜,听到谢谦让他们回去,立刻变了脸色,“回去?回去什么?采荷和你有婚约,是你娘子啊!当初你中了探花,心急火燎地写信回来,让你爹给你找媳妇,我可是立刻就去你家,连聘礼都没要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采荷已嘤嘤哭泣,老妪又接着说:“我们家采荷,那可也是几个村子里有名的俏姑娘,又是实打实的地坤,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大官人上门提亲。我去找你爹说这门亲事,可不是图你中了探花,做了官什么的。是我们家采荷喜欢你,从小就喜欢你,你明白么?”
老妪说着说着便眼中带泪,“当初这门亲事定下后,我们娘俩就卖了老家的田产祖宅,马不停蹄地来长安找你,为的什么?就是为了让你跟采荷好好过日子啊!”
谢谦理亏,任由老妪哭闹,等老妪说累了,才站在小辈的立场恭敬道:“姨妈,其实我写信回来后不久,就补了第二次书信,让爹娘把婚事取消。可能你们已经上路了,所以才不知道。”
老妪急了,气道:“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姨妈,我的意思是……既然这门亲事,没有婚约、没有聘礼,不然……就算了吧。采荷是个好姑娘,绝对不愁嫁,等你们回去了,给采荷找个好姻缘,我一定补一份厚厚的嫁妆给采荷,让她下半辈子都有底气,绝不受委屈。”
“不行!你说的那些东西就算没有,那村子里那么多人,谁不知道采荷要嫁给你?你让我们回去?我们怎么回去?回去了又怎么做人?”
“姨妈,其实……我已经成亲了。”谢谦从小只做一件事,就是读书。惯不会吵架,对付无赖也毫无办法,遇到不讲理的姨妈就像小鸡仔遇到老鹰,被啄得羽毛掉了一地。
老妪立刻捻在地上哭闹,引得周围许多人驻足围观,“大家伙儿来评评理啊,这个人,他在长安做了官,就不要自己的糟糠妻了啊呜呜呜呜呜……”
“姨妈,你不要这样。如果你觉得盘缠不够用,我可以再加。”
老妪麻溜地从地上站起来,顾不得拍身上的灰就骂道:“钱?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你以为我带着采荷来长安找你,是为了钱?我告诉你,你必须娶采荷!”
谢谦沉下脸,许久不说话。
老妪见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讨好道:“好外甥,姨妈知道,你现在飞黄腾达了,娶的一定是高门大户家的小姐少爷。可是这高门大户有高门大户的规矩,你在这样的人家里,平时多得看人脸色呢?一个人老是不开心,那是要憋出病来的。你啊,听姨妈的,就把采荷留下来,给采荷买间小宅子,姨妈啊,让采荷做你的外室。”
“姨妈,你在说什么?”谢谦睁大眼睛,被这样的骚操作击穿了道德观,“采荷是个清白姑娘,她怎么能给我做外室呢!我和我的夫郎十分恩爱,我不需要有别人。”
采荷的一双眼睛已哭得通红,伸手抓住谢谦衣角,哭道:“表哥。”
谢谦把袖子从采荷手里拽出来,安慰道:“采荷,别这样,今生我们没有缘分,来世……”谢谦想到李子言赖在他身上要他发誓生生世世爱他,不由笑了,“来世我们也不会有缘分,天下优秀的天乾很多,你值得更好的。”
采荷吸了吸鼻子,擦干了眼泪问道:“那他……待你好么?”
“他很好。”谢谦看天色已晚,“他现在有了身孕,我得回去看着他吃饭,不然又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采荷,带着姨妈回去吧。盒子里的银子足够你们回去的路费,和在老家买一间大宅子和七八亩地了。到时候你成亲了,表哥再补你一份嫁妆。”
老妪依然不放弃,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着谢谦的手臂,“既然他已经怀孕,平日里自然不能同你行房,你既然说他同你十分恩爱,自然是舍不得你受委屈,你把采荷带回去,让他同意把采荷给你,做你的妾啊。”
谢谦放弃了跟老妪沟通,“成亲不是儿戏,是这一生都只有这一个!姨妈,采荷是好姑娘,可你怎么能……让她去给别人做外室、做小妾呢?我不会娶采荷,你们再留在长安也没有用。盒子里的银子用光了,我不会再给第二次。”
元宝坐在马车上等了谢谦半天,又看远处闹哄哄的,知道多半是被缠住了,但元宝也不过去,他要是过去了,王爷以后问起来,他可就不能回答“不知道”了。
于是干脆在马车上睡觉,睡了好一阵子,被谢谦推醒,睁开眼,看到谢谦头发都乱了,也无奈地叹了口气,“谢大人,她们一定会再找上门的,不然……找府尹大人帮忙吧。”
“府尹大人?跟府尹大人有什么关系?”
元宝开始赶马车,“找府尹大人帮忙,给她们安点偷东西的小罪,关进牢里住上一两个月,再出来怎么都老实了,立马就得逃回老家。”
谢谦的三观今日被刷新了很多次,又一次惊得说不出话来,考量再三,对元宝说:“今天的事,不要同安康讲。”
因着今天谢谦告假,虽然被姨妈两人消磨了大半天时光,但回王府的时间还是比平常更早。
一进门,怀里扑进个小东西,李子言紧紧抱着谢谦,举着皱巴巴的诗集说:“娇花花,本王今天背了两首古诗呢!”说完一双杏眼里全是小星星,等着被表扬。
谢谦本想亲亲李子言,但想到自己那些糟心事,又十分愧疚,他从小在道德上对自己要求很高,甚至觉得自己是背叛者,没有资格再和夫郎亲热。于是只是温柔地抱了抱李子言。
“嗯?娇花花不开心吗?”李子言自从怀孕,有些地方的感知力变得异常灵敏。谢谦摇头,“我们去吃饭吧。”
“娇花花给本王剥虾吃。”
“好。”
这天晚上,两人刚讲完睡前故事,打算睡了,铜钱在屋外敲门,说王府外有人找谢谦。
换成从前,李子言一定把鞋子扔门上,大喊一声“滚!”但如今却如同小猫一样,对谢谦说:“娇花花快回来哦。”
谢谦抱了抱李子言,给他掖好被子,漂亮的眸子里满是温柔。
关上卧房门,铜钱有些如临大敌般问道:“主子,你从前在老家就有妻子么?为何从未听你提起?你知不知道,这是死罪啊!”
谢谦一怔,一抬头,看见姨妈和采荷站在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