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同时,顾畅青因摆动身体用力,致登山镐镐尖敲入处的崖壁立时碎裂,连人带镐疾速下坠间青年举镐敲入崖壁的自救也不过稍稍暂缓下坠速度,金属与岩石疾速摩擦出刺耳声响间整个人开始自由落体;几乎在速度失控瞬间,他整个人竟骤然停止下坠并如摆锤般开始向高战天正下方晃去,最终因他与高战天腰间所系的安全绳绷紧才终止下坠,却仍小幅度地晃荡不止。
低头看向悬于自己下方的好友,高战天不由得打趣道:“青,这回轮到我说同样的话了。”
随着顾畅青举镐狠厉钉入山壁,他的身体开始停止无助的摆动,抬眼看向那根系在对方与自己腰间绷直的安全绳索,没好气地白了好友一眼,“别废话了,上去要紧。”
“顾畅青,谁输谁做午饭!”
“惯例都是你做饭!这回也一样!”
寒风旁观了一会两个青年边说笑边于崖壁上稳健攀爬,也懒得再等,率先蹿上崖顶,领着山花野草恣意起舞。
随着两把同款式的登山镐于崖顶上最后狠狠一击,两人几乎同时手脚并用奋力攀爬上崖顶,爬起身,面朝映于天高云阔浓绿密林中的山谷兴奋地扯开绒线帽振臂高呼:“Wow~!我们到了!我们到了!”
两个青年相互拥抱,用力拍打着对方后背,完全不受高原海拔的影响朗声大笑蹦跳着,直至呼喊以及欢笑的阵阵回声散尽,才松开对方。两人又欣赏了好一会眼前辽阔无边的巅峰景致,才转身看向身后,崖顶的方向。
海拔2500多米的高原陡坡半空,畅快随风流动的云雾近得几乎与他们擦肩而过,触手可及。
耀眼的金色阳光透过云朵落成一团团柔软的浅影,交错落于漫山遍野的翠绿与紫褐丝缎般的花海上,陡坡因光影的快速变化,更生出几分神秘感,勾人即刻前往探寻。
高原上特有的带着冰雪寒意的桀骜疾风抬手一挥,几十米之外那片看不到尽头的野生黑百合花花蕾与绿叶即刻纷纷随风的宽广衣袖俯首叩拜,同时因叶片及花瓣上所蒙着的蜡质而隐隐折射出一层柔和光泽,令人心生怜爱。
只是放眼望去,竟无一朵黑百合是绽放的,全都如同少女般羞怯地低着头,并不敢看向两位没有预约的访客。
“确实很迷人!难怪你非要千里迢迢来这里寻找它们!”顾畅青边说边取下背包,拿出自己的单反相机开始寻找角度,拍摄眼前的这片野生黑百合,丝毫没有发觉身旁的高战天在徐徐扫视过眼前花海后,正所有所思地凝视于他,面上丝毫没有历经千辛万苦才终于寻到自己心念已久的花海的惊喜、欣慰,甚至满是失望、落寞与沮丧。
传说,终究只能是传说吗?
碧眸青年仰头望向几乎是伸手即可触摸得到的明澈苍穹,随后带着虔诚与期盼,徐徐阖眸,双手交握呈祷告状下跪于花海之中。
上天啊,若是我高战天所愿所盼将有哪怕一点成真的希望,都请赐予我些许征兆吧!
顾畅青径直走出二、三十米,拍摄十来张照片后手执相机回首,见阳光下,黑百合花海间,好友那下跪祷告的海蓝色身影后背仿佛幻化出一双羽翼,徐徐舒展开,于阳光下散发着一圈银色柔光;几根羽毛翩然告别羽翼,在悠悠然飘荡出几段如同乐团指挥棒划出的弧线后,柔缓落于墨色花朵之上,尤显其纯白与洁净。
取景框中,结束祷告的高战天缓缓启眸,站起身,下意识半转身看向镜头,微微一笑间的风情连疾风都留恋不止。
顾畅青用力地眨了眨眼瞳,努力去辨认自己刚才所触到的碧眸中的……深情?
然而顾畅青还未得以判定自己的感受是否有所偏差,心底又萌生出错觉:碧瞳青年身后舒展而开,触碰到黑百合的纯白羽翼下端,不知何时起竟似沾染上花朵的神秘墨色,并且那些墨色更有意识般开始逐渐在羽毛上迅速晕染开来,直至完全漫延至整双羽翼,使之完全化为神秘、深邃的黑色;与此同时,青年唇角似有若无地牵动,羽翼亦开始缓慢却有力地扑扇,带起的气流悄无声息地向四周空气中散发莫名蛊惑的涌动气流,仿佛恶魔临世。
顾畅青用力阖眸、再睁眼,所见却是拿出水壶逐渐走近的好友,他诧异地放下相机,见对方将水壶递于自己,忙盖上镜头盖,微笑道谢接过,原地落座喝水、休息。
因之前经历攀爬、生死、情绪跌宕起伏,高原反应最终还是慢慢显现,渐觉筋疲力尽的两人,戴上遮阳镜先后倒睡于黑百合花丛间,深深呼吸着带着寒意以及隐约花香的空气,嚼咬着巧克力棒补充体力。
过了几分钟,顾畅青扭头看向身旁,与自己仅有半臂之遥的高战天,关切地道:“战,我总觉得你最近,不是十分开心。”他顿了顿,纠正着自己的看法,“至少没有我最初遇见你时,那么开心……”。
“……没有。”高战天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扭头,对上好友的视线。有你在我身边……我很开心。
虽然挚友矢口否认,5秒钟后,顾畅青还是恍然大悟般地微睁那双澄净的深棕色眼瞳,粉色唇瓣也张开一条失落的缝隙,沉默几乎2分钟,他沮丧且灰心地轻声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和仪儿在一起。”
高战天闻言身躯猛地一震,原本紧阖的眼瞳亦骤然睁开,即便只是在侧旁看去,依旧可看清那双碧绿色的眼瞳在阳光恩赐下清澈可见底,宛若遥远森林之中一汪湖水,令人忍不住凝视欣赏。
我的确不喜欢你和曌曌在一起!
高战天呼吸一滞,旋即故作轻松地扭头,伸手推了好友一把,努力以微笑上扬的唇线去掩饰那一丝牵强,无奈又好笑地辩解:“顾畅青,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会这么想。”
“真的,其实我很早发觉了:只要仪儿在场,你就很少看向我,也不会对我笑了。”
“我说,你也太贪心了吧,顾畅青!而且,是你眼里只有你亲爱的女朋友,看不到我这兄弟了吧!”
“怎么会?女友是女友,兄弟是兄弟,我很清楚。和你在一起,什么都能说,什么都可以做,不会有面对仪儿时那么多顾忌;就像那次我们偷驾小型机,虽然明知道她是出于关心才阻止,虽然须要因欺骗她而去道歉,但其实也让我心生些许无奈。”
“而我和你在一起,身与心都是自由且惬意,甚至是高度契合的。就像刚才在悬崖那一瞬,我就清楚地感知到:你和我之间的默契是天赐的,与生俱来的;绝不是因为肾上腺素引发的沉迷、上瘾,而是——我和你,恰恰就是彼此的灵魂伴侣。”
正当高战天因顾畅青突如其来的这一番话,眼瞳中生出的希望如星星之火般逐渐复燃、闪耀,甚至愈旺愈烈时,又听闻对方接道:“从小,我爸妈只要有空就会带上我,一家三口四处游历,爬山、涉水,融入自然,感受生命的伟大与渺小。”
说话间,顾畅青倏忽起身站直,阖眸仰头,舒展双臂立于风中,眉眼间洋溢着轻松与惬意,发丝舞动如其心境,如同是翱翔于天际间的风神般自由、张扬。“关心与担忧、牵绊和束缚同为一体;既然要被爱,便需要忍耐那种矛盾。仪儿她,是我今生不惜代价成为雄鹰,翻山越岭也要找寻的那株月桂树。”
高战天不欲再看对方那因想念那意中人而笑绽出的甜蜜与幸福,别过头去看向自己的右侧,试图借耳畔恣意狂奔而过的风声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黯淡的碧绿色眼瞳静默地注视着某个方向,不久后又如柳暗花明般眼神逐渐由讶异、惊喜最后转自笃定。
上天,谢谢您恩赐我的征兆!谢谢!“顾畅青,你知道黑百合的花语吗?”
“不知道。”
碧眸青年徐徐抬起右臂,匀称修长的手指微张,小心翼翼地以食指和中指之间的间隙卡向一枝黑百合茎梗,徐徐向上掠过碧绿色的叶子,直至茎的顶端;手如同托举一个盛着剔透琥珀色酒液的刻花水晶玻璃酒杯般,优雅地托起那朵花型低垂,初初绽放的黑色百合;他的唇角随之弯起如同那花朵悠悠散发出的,似有若无特殊清香般的浅淡微笑,“孤傲。恋,与诅咒。”中指指腹爱怜地温柔划过那折射着柔光的黑紫色花瓣,“你看它低垂向下的花形,像不像一位因害羞不敢看向恋人,而低垂小脑袋的可人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