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的钢琴弹奏得很好,甚至比我所知道的任何一位钢琴家都要好,她应该曾经十分热爱并从小练习;只是不清楚为何后来再少触碰,原因仿佛也是她心底难言的伤痛之一。
是因为那个男人吗?
那个伤了她的心,与我长得十分相像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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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墨空他,其实是个观察力很强的人,从最初到现在,一直都是。我觉得他一直都明白自己不过是我对某个人感情,不,欲望的投影。因此他在练琴休息间隙,看向我时,眼神中总是无法抑制地带上同情与怜悯。
我逐渐发现,他不但热爱大提琴,而且相当具有天赋。从我翻出当初几乎没怎么看过的,关于他的调查资料中的一长串经历就可见一斑。于是我不禁开始想:若是他没有遇见我,若是他的父亲因无法医救而过身,对于这样一个身怀音乐天赋的少年来说,会不会反倒是一个极好地,摆脱人生桎梏、改变他人生的机会?
我真是心狠,居然诅咒他父亲去世……
呵,谁叫我父母早逝,没有教养呢?
他人父母,又与我何干?
而他祁墨空,就是命不好遇上了我高曌葳仪,命不好要继续被他重病的父亲桎梏,空有一身才华却怀才不遇。
当他心情不好时,他会拉《春之声圆舞曲》。
当他担忧他父亲的病情时,他会拉《圣母颂》。
我却不想知道,当他拉《Love Story》时,那忧伤的琴曲,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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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曌葳仪她其实是个极敏感的人,我猜她从最初就能感觉到我心底对她是抗拒,甚至带着恨的。然而她没有揭露,或者她根本就不在乎,因为我不过是她的一个“所有物”;没有人会在乎自己的物件的喜怒哀乐,只需要用那物件来抚慰自己的伤痛与落寞就好。
我本以为,我也是不在乎的,毕竟我不应该在乎,因为我没有选择的权利;“物件”是“不应该”忤逆主人的。
直到某天,我的导师找到我,担忧地问:“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没能被学校推荐去鹰国的曼斯伊音乐学院深造吗?”
我心中隐隐猜到些什么,压抑着不安,摇摇头。
“老师知道你前段时间家里发生很多事情,很难挨,也知道你是个有天赋又勤奋、上进的好孩子。可是如果你不断绝‘那种’关系,对你的前途和未来,影响很大!”
“离开她,你才能飞得更高!”
老师说的很对,我唯有摆脱这种被人所鄙夷、诟病的关系,我才能与我钟爱的大提琴在古典音乐殿堂里走得更远。
然而,我犹豫了。
是的,我犹豫了,我比任何人都要震惊自己脑海里第一时间做出的反应,并且第一次认识到,在这个世上,除父母和大提琴外,我还会产生第三种依恋;哪怕我与她之间的关系极为简单却又多为世人所不耻。
然而我终究是对她,一个我不该动心的人,产生了感情。
即便,她有时候会默默地注视着我,然而那迷离中又带着悲伤的眼神,却让我揣测着:她并不是看我,而是在看那个仍然在她心底里的男人。
终究,我还是选择放弃我最钟爱的大提琴,因为我不想离开她;虽然我知道终有一天,她会抛弃我,然而在那一刻还未到来时,就让我站在她身后,以我自己的方式守护她。
三个月后,父亲终究还是在对母亲的想念,以及对我的愧疚与担忧之中,在某日旭日映照于他面上的那刹那,病逝了。
虽然我从没有和父亲提到高曌葳仪,然而我想他是隐约知道的,所以他一直很不安,觉得先是母亲对不起我,然后又是他拖累了我,毁了我的前途与一生。
我在父亲的墓碑前拉奏了整整一天的大提琴,哀悼我与世间的牵绊又被上天收回一份。
在那之后,无论我走到哪里,身后都多跟随了两个高大壮实的男人;她终究还是把我当做所有物,不容他人夺走,以免损了她颜面的所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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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墨空的父亲,终究还是没能熬过秋天。
在他父亲临终前,曾托人请求见我一面。连我自己都诧异,当我接到消息时,我竟当场应允并毫不犹豫地推掉一个十五亿鹰元的合约,跨洋赶回大都。
他的父亲因疾病而显得苍老憔悴,然而那颗疼爱自己孩子的心却没有减弱半分。他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请求我善待他唯一的儿子,哪怕我对他的儿子没有半分感情,也希望我终有一日能放开这个可怜的少年,让他走他自己想走的路。
自三岁那年,我父母双双在小型飞机空难中去世,我就一直由爷爷养育大,对父亲这一形象,我是极为模糊的。而我看得出,祁墨空他是自幼在父母痛爱与呵护下长大的孩子,对幸福生活充满了向往。
当我坐在车上,远远看着他于父亲墓碑前拉奏大提琴的背影时,心中却无端生出一丝恐惧,他最亲的人去世了,我再没有可牵制他的筹码,他是否会突然抱着他的大提琴逃离我?就像青当年毫无预兆地退学逃回国一样?
不!
我决不允许再有人不经我的许可擅自离开我身边,谁都不可以!
我必须将他祁墨空桎梏于我的世界中,在我的掌控下,直至我厌倦他这副皮囊为止!
124# 番外 之五 大提琴之殇
作者有话要说:高曌葳仪与祁墨空故事的最后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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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开高曌葳仪之后很久,我才醒起:其实仪儿她待我,多少是与他之前的那些“男友”有些许不同的。
父亲去世后的三个月里,仪儿她罕见地没有离开大都,即便她不得不飞去某地处理紧急公务,也一定会把我带在身边,让我待在与她仅有一墙之隔的房间里拉奏大提琴,等她忙完公事。
那段时间,她仅仅只是拥着我入睡,仿佛有意在尽量陪伴我,如母亲般温暖、成为我于世唯一所能拥有的依靠。
最初,我每晚都会失眠到天亮,然后爬起身毫无间隙地拉奏大提琴直至夜晚,如此循环往复。
直到我扰得她也每夜无法安睡,眼底的乌青连化妆都遮掩不住后,我才强迫自己不去辗转反侧,而是拥着她,深嗅她发间的香,阖眸平静假寐;待她熟睡后,悄悄轻握她的右手,看向掌心中央那颗芝麻大小的朱砂痣。
某个皎皎月圆的夜晚,看着柔和月光所映照的怀里人,掌心痣,有那么一瞬,我甚至很天真地想到另一个可以形容那时我和她之间关系的词——“恋人”。
可以吗?我和仪儿她,可以成为恋人吗?
我揣着卑微的奢望,压抑着心底一天灼热胜过一天的倾慕,一遍又一遍地为她拉奏圣桑的《天鹅》,期望她能明白:我是能让她这受伤天鹅永远依恋的清澈湖水,我可以让她重新看到、意识到她微笑的倒影是如何温暖、可动人心。
某天,她在问询我的想法后,将我带回了她远在鹰国的家,参加她爷爷的生日宴会。
耀日城堡的华丽与所收藏一应实用性、观赏性艺术品的不可估量价值,我曾有所耳闻;但身临其境时,又是另一种仿佛在逛博物馆的感觉,钦佩、放松和愉悦,想要了解每一件藏品背后或悲或喜或荒诞或严肃的故事。
然而,当我在城堡里偶遇提早拜访高老先生的宾客,对方听闻我会在当晚献艺时的赞许,却令我突然产生:我自己,也不过是他们高家所收藏进城堡里,一件会拉奏乐曲,活的艺术品而已。
于是我逃了,狂奔到别墅外,可以看见辽阔天与地,感受到风流动的海边,甚至将自己投射到天上惬意翱翔的鹰身上,想象着什么时候,我也能像鹰一样自由飞翔到我想去的任何一个地方。
“你在看天上的鹰。”一个老人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打断了我的遐想。
“是的。我在看鹰。”我点点头,断定眼前这位手拄绅士杖,精神矍铄,风度翩翩的老者就是耀日城堡的现任主人,仪儿的祖父高霆霄。
“当年,那个年轻人来到耀日时,也是这么仰头看着那些鹰在天际翱翔。”高老先生眯着眼睛仰望天际,“你和他很像,但是我能很清楚地分辨,你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