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至此,李星河已难再说下去,喉咙里淹着火,几乎撕裂喉管,却犹然不动声色。
“真是好算计啊,苏慕华。”
苏慕华挑了挑眉,半晌,轻轻一叹,道:“看来你真得全部都知道了。”
“就为了你的脸,你害死了这么多人!”李星河气极也怒极。
“就为了你的脸?”苏慕华仿佛听到了什么听不得的话语一般,抬手抚上自己的面颊,眼中也莫名带上一股疯狂。
果然,下一秒,他怒了,雪白的手背上隐隐有青筋浮起。
“我这样的脸,难道不值得永存?”几个字,苏慕华说得很用力。
李星河冷冷看着他,亦冷冷道:“疯子。”
苏慕华闻言,笑了,笑得疯狂,笑得明艳:“你又能奈我何?”苏慕华脸上的表情已彻底变了,那傲然如烈焰,几乎要将李星河灼伤:“你不觉得身体难受?”
李星河微一怔,半晌方道:“为什么你们都喜欢对我下毒呢?”
“我跟林子彦可不一样,他想要你的身体,所以他不会杀你,但我只要你的血,你全身所有的血。”苏慕华的目光中充满了自信,“这几日的时间,已足够我将林子彦留下的信息全部融合贯通,所以你的命我随时都可以取走。”
李星河问:“你是怎么下的毒?”
苏慕华展颜一笑,偏偏又跟卖个关子似的,丢开这个话题不谈,反而问道:“还记得那日你在别苑醒来时闻到的熏香吗?”
李星河想了想,点头:“清香淡雅很是好闻。”
“那是提取了几种花蕾方才制成的,其中有一种便是款东的花蕾,那花虽样子不甚美丽,可味道却好闻得很,对了,她还有个别名,叫做‘寡妇花’,当然‘寡妇花’是没有毒的,最多也只能放大闻者内心的惶恐,导致人夜难成寐,噩梦连连,不过……若有人在闻过寡妇花后的半个月内又同时接触了‘武陵色’的花粉,就麻烦了。”
李星河闻言,却不为所动,似是等人后话。
苏慕华也不在意,嘴角噙笑,不慌不忙地继续说下去。
“当‘寡妇花’遇见‘武陵色’,二者本身都是有益无毒,混在一起却成了极厉害的蚀骨奇毒,缠绵纠竭,至死不休。”
笑意盈然,言语温柔,不知情的人听在耳中,还以为两人相谈甚欢。
“对了,所谓的‘武陵色’便是春日开满此地的桃花哦,三师弟博学多才,应是知晓?”
李星河还是没有回答,而是低着一双眼,看着地面的尘土出了神,早前风起的时候,这地上的灰尘曾吹了他满头。
“此间地面,到处都是桃花的花粉啊。”右眉轻轻一挑,嘴角微微一扬,一丝极淡的笑痕从苏慕华的面上徐徐蔓延了开来,直上眉间眼角。
此时,李星河也已抬起了头,正定定地看着苏慕华,虽是男子,但这样的笑容看在李星河眼里,亦觉得只能用“明媚”二字方足以形容。
“当日的熏香你也闻了。”
“我下的药,我自然有法可解。”说到此处,苏慕华笑意骤敛,双目随之倏然一寒,沉声道,“事到如今,你还有路可退吗?时间越长,你中的毒便越深,到不如现在动手,或者尚可放手一搏,可运功,会导致毒素加速蔓延,你只会死的更快,所以……要动手吗,三师弟?”
李星河笑了笑,乍然出招!
苏慕华早有防备,可对结局仍是惊讶。
李星河的一掌,气势磅礴,竟直接将苏慕华轰至数丈开外。
苏慕华口呕鲜红,大惊道:“你没有中毒?”
施施然收回手,李星河漫声道:“既然你身上的‘寡妇花’可以消失,我身上的又为何不能?”
抬手,轻柔地拭去唇角血渍,苏慕华问:“是谁给你解的毒?”
“宋逍。”
“唐门的人。”
“不错,当年打中你的那枚暗器,正是出自宋逍之手,那是他的母亲,寒山女侠唐艳艳的独门暗器。”顿了顿,李星河掷地有声再道,“我说过,存在过得事情,不可能毫无痕迹,苏慕华你的阴谋,已被……”
然李星河话未说完,苏慕华双手激扬,撒出两把寒芒,右足尖一点,更弹射出一柄锋锐的匕首,分自三个不同的方向攻向李星河!与此同时,一道银光从苏慕华袖中急射而出,那仿佛只是一根极纤细极眩目的琴弦,却在苏慕华内力的冲袭之下,如离弦之箭般向李星河疾飞而去。
眼看李星河全身上下都罩在暗器和丝弦的攻势里,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然李星河显然根本没有打算躲避,只见他袍袖微扬,袖间双掌电光火石般倏然轻合,仿佛正对苏慕华这天衣无缝的突袭表示击掌赞叹一般,从容优雅到了极点,却也诡异辛辣到了极点。
李星河五指挥动,只听叮叮叮一连串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悦耳的撞击声后,苏慕华发出的暗器不但被尽数截回,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射而去。
苏慕华不得不变动丝弦走向,用以扫落回流的暗器。
“破月弦!”看着苏慕华手中的琴弦,李星河冷冷说了三个字。
“不错,正是破月弦,这武器跟你的剑一样都是金大师的作品。”苏慕华笑了笑,一双眼弯成新月的形状,闲闲瞟了眼地上的暗器,叹道,“我果然还是打不过你。”
视线上移,李星河定定看着苏慕华的眼睛,幽幽道:“江景渊不会来的,你不必再等了。”
苏慕华闻言悚然一惊,但他掩饰的很好,只脸色微变了变,淡淡道:“师弟此言何意?”
“师兄知道飞雪居吗?”
“距离无名谷最近的客栈。”
“除此之外呢?”
苏慕华忽然不说话了,微眯起眼,紧盯着李星河打量。
“你太有自信了,你应该了解的更详细,探查更多的情报,才不会疏漏这么大的破绽。”李星河的语气稍稍变低了些,如同自言自语,但苏慕华还是听得分明,“当年救了谢知非的那个书生,正是江南大侠风辰逸。”
一股冷意骤然自苏慕华的脚底窜起,一直升到后颈,冲入脑门。
“风辰逸早就怀疑你了,亦或者说,他早就开始怀疑玄门,所以他暗中安排了谢知非这步棋。”深深呼了一口气,李星河再说,“你将一切想的太简单,你在江南所有的动作,风家怎么可能不会怀疑,风辰逸可不是个蠢人。”
苏慕华的眼前突然出现了雪,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在霞光明媚的傍晚看到雪。
但雪很大,漫天的飞,狂风呼啸而过,风声里,有一个青色的人影站在那里,如修长秀雅的松柏,乌发青衣,风姿卓然,是这茫茫白色里唯一不同的颜色。
那人张嘴说着什么。
飞雪声有,风声也有,可苏慕华却独独听不到那人讲话的声音。
苏慕华不觉上前走了几步,猝不及防的,他的视线与一双乌黑的眼瞳对了上,那双眼,如同极夜天空的星辰,清清冷冷,不含情绪。
随后,苏慕华听到那人说话的声音。
他说:“苏慕华,你会后悔的。”
苏慕华猛然回过神来,瞪着一双有些赤红的眼,看着面前墨无书的墓碑出神。
为何会突然想到那时的场景?苏慕华不解。
那场景发生在苏慕华第一次向墨无书发出挑战的时候,为了战胜墨无书,苏慕华用尽了各种卑劣手段,下毒、暗袭,无所不用其极。
结局却是惨败。
过了很久,苏慕华才从回忆中找回神志,开口道:“你让谢知非去通知风辰逸了,江景渊因此被人牵制。”
一字一字,苏慕华说得很慢,许是因为沉默了好长一会儿,苏慕华说话的声音骤然变得干涩又沙哑。
“不错,眼下的无名谷,也已被扶摇山庄和天刀关府的人层层围住,你逃不掉的。”
苏慕华直直站着,脸色铁青,一双眼冰冷地看着李星河。
“他们之所以没有进来,是应了我的要求。”彤云密布,霞光满天,李星河静静看着眼前这被染成橘黄的墓碑,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却仿如涟漪一般,徐徐扩散,飘进苏慕华的耳中,“今日,我要亲手终结你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