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沈辞衣恍然,关于这点她确实没有想过。
“暴露千石引,以罗刹教法王的身份,正式引我入局,这,是江景渊给你的建议吧。”
“是又如何?”
李星河没有回答,而是道:“西海棠的失踪之谜,我本只当是普通的江湖仇杀,是千石引的出现,让我开始产生了戒心,我完全没有被人跟踪的感觉,却总在与你偶遇,这一切都一再再的指向了你的身份极有可能就是当年的不动明王。可你若真是明王,再加上一个出身七巧阁的江景渊,要隐藏自己何其容易,何必次次都被我撞破,除非你是故意的。”
“那一日我邀请风静如至后院品茗,那看似是一个为了证明你的身份而设下的局,但实际上要证明的,根本不是你的身份,而是——你是否会有意地将自己的身份故意暴露给我。”
“当日在后院,我所得到的情报仅仅只有你发间的一朵梅花花瓣而已,那根本不能算做证据,你只需说自己是经过时无意间沾到的即可,可你却承认了,你的承认证实了我的猜想。”
随着李星河的话语,沈辞衣脸上的血色缓缓褪去,褪得干干净净,连嘴唇都泛起白来,她几度张嘴想要出口反驳李星河的话,都以失败告终。
被算计了。
“我就不该给他机会,当时我就该直接一刀杀了江景渊。”
沈辞衣微微仰起脸,悠悠一笑,她虽语气温柔,面色平和,可眼里的血丝却鲜红得仿佛要燃烧起来一样。
沈辞衣长得真的很美,美人变色,任谁看了都会心疼,便是李星河也不例外。
见人如此,李星河不由放缓了语速,他的声音本就十分好听,刻意放缓的语速更是让出口的话语温柔的不可思议。
“可你为何要将身份泄露给我呢?”
“那一夜我们摊牌之时,你的话太多了,无论是关峋口中的西海棠,还是传闻中的不动明王,都不是多话之人,关峋更言,西海棠是个冷漠的人,她向来不屑,也从来不向他人倾吐自己的心事,所以他们无法分辨西海棠失踪的真正原因,而你却恰恰相反,你的话很多,情绪也一度崩溃。”
轻轻一叹,李星河继续道:“这又是为什么呢?是我的猜测错误,你根本不是西海棠,但你偏偏又承认了自己就是沈白月。”
“我让风静如查过冥殿的情报网,西海棠出现在关府的时间正是沈白月在江南武林消失的那一年。”
“太巧了,过多的巧合必有人为干预,如此在串联从头,便只有一个解释。”
“你是为了说服我,说服我相信你已放弃权力欲望,说服我帮你去救人。”
“可你根本不在乎江清和的生死啊,若否你也不会说谎骗我,那你苦心积虑,千方百计拉我入局的目的又会是什么呢?”
事已至此,愤慨无意,想清楚这一点,沈辞衣心下翻腾的怒意,渐渐平和了下来。
闻言,她甚至很配合地接话问道:“是什么呢?”
“当然是因为我啊,从一开始,你的目标就是我,虽然我还不知是何理由,但从假的江清和出现在扶摇山庄外开始,你的目标便一直是我。”李星河为沈辞衣快速平复的心绪而感赞叹,不愧是明王,难怪她能将龟息大法练至臻境,“当然这些都只是我的推断,虽合情合理,却缺少了最重要的佐证。”
沈辞衣恍然:“原来如此,所以你顺势接受了我的请求,并留了这张地图给我,自己则带着迷叶蝶上路。”
李星河点头:“不错。”
沈辞衣依旧疑惑:“可蝶在瓶中,你何以如此自信?就不怕推测错误,放出雄蝶当场打脸。”
李星河摇了摇头:“不会的。”
“哦?”
“从申州到临沂的这一路,太平静了,平静的仿佛早有人将这一路的障碍铲除,只为能让我顺利到达此地。”李星河笑了笑,“如此再串联前后,沈姑娘以为还会错吗?”
“哈,据闻瑶城七子中的三公子星河,擅控时,主攻心,传闻果然不假,佩服佩服。”
“你也不必谦虚,如此布置,甚至不惜以自己的亲生骨肉为饵,不动明王也同样一如传闻,毒辣似蛇蝎。”
“我当然不谦虚,这一局我还没有输。”沈辞衣神色淡淡,眼里却闪过一点亮光,“你的分析确实不假,但眼下有一个最大的问题,你还没有解决。”
李星河不解道:“是什么问题?”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你深入虎穴,如今你要如何脱身?”
随着沈辞衣的话语落下。
琅琊殿前的几处廊柱上,火把亮起,映得这一带恍如白昼。
沈辞衣侃侃而谈道:“虽然过程漏洞百出,但我的目的还是达到了,你终究还是入了瓮,如今你又要如何脱出升天?”
李星河笑了笑:“原来是这个问题,这一点我并不担心。”
沈辞衣眉心微蹙:“哦?”
李星河好整以暇:“若只是想要杀我,你们可以有更直接的办法,如此迂回地引我来此,无非是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沈辞衣不屑:“是又如何,你还有的选择吗?”
李星河仰头,看头顶星河浩瀚,夜风极尽温柔,揉着雪的清新,带着雾的湿凉,扑在脸上,沁人心脾。
真是美好的夜晚,与这对峙的气氛格格不入,李星河觉得很可惜。
他不愿辜负时光。
“比起这个,我更想与你探讨另一个问题。”收回视线,不愿辜负美好夜色的李星河硬是在山雨欲来里,窃取了几缕空闲。
沈辞衣也不着急,挑了挑眉,道:“还有时间,你说吧,我不急。”
李星河眨了眨眼,问道:“阁下以为,关缺此人如何?”
沈辞衣思付一会:“虽威严霸气,但生性多疑,绝非明主。”
“不错,多疑谨慎,稍微了解过关缺的人都知他的秉性,这样的人最是难以取信。”李星河抚掌凝目,带着满眼满脸的好奇朝沈辞衣看了过去,“沈姑娘并非关氏血脉却能取信关缺,还成了天刀关府的二当家,不知是何缘由?”
沈辞衣平淡无波的脸上起了细微的变化,她不易察觉地皱起眉来。
眼前这人的洞察力,实在太可怕了。
但幸好,此人已入瓮中。
60# 七子 打蛇打七寸,林子彦从不做多余的事情。
月,持续攀升,如水银辉,毫不吝惜地披洒在对立而站的二人身上。
吹拂的风带动松叶,寂寞地掠过天空,夭折在大地之上。
那飘落也好似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寂寥韵味。
李星河注目落叶,轻叹一声,继续道:“你告诉关缺,说你是墨无书的传人,以此来取信关缺。”
“哈。”沈辞衣轻轻嘲弄了声,“关峋还真是什么都告诉你了。”
李星河转过目光,凝视着沈辞衣,半晌,摇了摇头,道:“一开始,关峋什么也没有告诉我。”
沈辞衣有一瞬惊讶,随即道:“这不可能,从你进入申州开始,你便一直在我的掌控之内,若非事先告知,你们根本没有互通情报的机会。”
李星河:“太过自信,是你这次暴露的最主要原因。”
听闻此言,沈辞衣的脸色蓦然变得难看起来,她逆光站着,收起面上所有的巧笑嫣然,一双秋水瞳里含着锋锐的冷光,说道:“那你们究竟是如何串通的。”
“申州城内的悦来客栈,无论服务还是食物,都是极差的一家客栈,但这家客栈,却有一个其他所有客栈都没有的优势,自由,入住这家客栈的房客拥有绝对的自由,只要当事人没有提出意见,任何人都可随意进出他的房间。”微微笑了笑,李星河缓缓再道,“关于这点……沈姑娘应该很清楚才是,毕竟你也曾去过我的房间啊。”
沈辞衣的面色更差了,阴着张脸,死死地盯着李星河。
李星河没有理会沈辞衣的失态,笃定道:“墨无书根本没有传人,你骗了关缺。”
“那只是你认为的而已,瑶城七子各自为政,你又了解他多少?”
沈辞衣淡淡道,她出口的声音里,似是隐含着无以言说的蕴意。
那蕴意听在李星河的耳中,瞬间便化成这天下最沉重的巨锤,凌空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