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墙后真得有人偷听,那得是多高的修为,多深的造诣,才能让自己毫无知觉?风静如目带疑问地看向李星河。
李星河冲他点了点头。
风静如若有所悟,双目闪动了下,他似乎通过李星河的异状看到了眼前这局势继续延续下去的结果。
心念一定,风静如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走?”
李星河:“明日一早。”
风静如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举起茶杯,向对面微一示意:“一路顺风。”
李星河同样举起茶杯,如执酒樽。
随后二人便没在继续这个话题,闻香品茗,间或闲谈几句。
落日静谧的余辉中,二人就这样静静对坐着,舒适且不尴尬的沉默中,隐有宁定的气息缓缓弥漫开来。
时光流逝,月上柳梢头,大地上的暖光如潮水一般尽退后,深浅不一的影子就此搁浅在了石板路上。
风静如起身告辞。
李星河同样站起,并将一直放在桌上的三本书递给风静如。
“这几本书酒麻烦你帮我还给杨楚了。”说话间,李星河以食指轻轻点了点最上面的那本《江湖兵器谱》,似是别有意味。
风静如紧了紧握书的手,重重点头,而后转身离去。
这偏僻的后院只有一盏灯。
这灯刚好悬挂在李星河所在的凉亭上。
昏暗的灯光亮起,照着亭前干燥的土地,夜风卷起地土,一根枯草在冷风中打着滚,既不知是从哪里吹来的,也不知要被吹到哪里去。
蓦然,一条身影从唯一的梅花墙后翩然滑落,如一片飞羽般无声无息落在院中。
李星河凝目看去,诧异道:“沈姑娘?”
沈辞衣略一颔首,侧目扫过李星河面前的茶案,转身离去。
李星河笑了笑,却不走人,仍旧在亭子里坐着。
不出一刻钟,沈辞衣又重新走了回来,她的手里,还端着她今日的晚餐。
53# 试探 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察言观色,见风使舵之人。
夜色渐深,静谧月光临空洒下,婆娑银辉跑满整个小院。
冬日的夜晚,不闻虫鸣,四下静且寂。
对坐的李星河与沈辞衣之间,充斥着无声的沉默。
一个慢慢用饭,一个静静饮茶,波澜不兴,一如既往。
他们二人之间本就无需人情上的斤斤计较,自然也不用多余的闲话客套。
如此,你吃你的,我喝我的,清风明月两不相干,倒也不觉尴尬。
将杯中最后一滴茶水用尽,李星河微微抬起眼眸,悠悠一笑道:“沈姑娘等的人还没有来吗?”
沈辞衣闻言,既没有抬头,也没有停下,她仍在吃饭。
做一件事的时候要专心,同一时间也该只做一件事情。
故而沈辞衣食时不语。
直到她将碗里最后一口饭吃完,才放下筷子,抬目看向李星河,摇头:“还没有。”
李星河叹息一声:“让姑娘家如此久候,真是太不应该了,若有机会遇到,在下一定替沈姑娘好好说说那人。”
李星河有意拉近话题,可沈辞衣没有掩在面具下的脸上,一丝波动也不见,只微微侧目瞥了李星河一眼,眼神无喜无怒,冷淡如霜。
李星河见状也不在意,依旧好脾气道:“若是方便,沈姑娘不妨将对方的名姓特征告知在下,明日我就要离开此地北上,这一路上,我可以顺道帮你打听打听。”
说话间,李星河撩起袖袍为人倒上一杯茶水,推过。
李星河举手抬腕的姿态极尽从容优雅,沉静的气质里带着说不出的儒雅平和,这样潇洒风流的人物,如此飘逸空灵的风采,无不令少女心动。
只是可惜,对坐的沈辞衣并不是寻常见花落泪,望月伤春的娇柔女子,她是冷漠的。
沈辞衣垂目看着被李星河推至跟前的茶杯,缓缓摇头道:“萍水相逢,我不知你的来历,你也不明我的目的,今朝相遇,是缘是计尚未可知,他日再见敌友难辨,请你帮忙,不过是让自己欠下一个人情罢了,不必。”
听闻此言,李星河猛地瞪大了双眼,煞有其事,万分惊奇道:“这么多字,这还是你我相识以来,沈姑娘所说的最长的一段话,离别之际能听此一言,星河甚幸。”
沈辞衣没有回应李星河那过于夸张的惊讶,神色不改,面上也依旧没有表情,只那双眼,变得越发孤寒清冷起来。
做戏没人看,便是心态良好如李星河也不免有些尴尬,轻咳了声,随即拿起面前茶杯对沈辞衣示意道:“既然如此,那你我便就此别过吧,他日有缘再见。”
沈辞衣闻言,一动不动,只定定地看着李星河。
李星河见状也不催促,就这么举着茶杯,等人回应。
许是一会儿,许已过了好一会儿,沈辞衣才开口问道:“你真打算离开此地了?”
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吗?
哈,李星河垂手放下茶杯,微微一笑道:“自然,你刚才……不是已经听见我们的谈话了?”
肯定的句式,却被李星河说出了疑问的口吻。
一语双关,要明不明,意味模糊,温温吞吞地踩在那根敏感线上,至于要不要跨过,取决权,全在沈辞衣。
沈辞衣自然也明白李星河的意思,不觉眯起眼来。
夜深人静,只剩下绵长的呼吸声萦绕耳畔。
过了好一会儿,沈辞衣才一字一字缓缓说道:“拙劣的试探。”
“哈哈。”被人当面戳穿,李星河也不心虚,脸不红气不喘,出口的声音仍旧优雅柔和,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虽是拙劣,却也简单直接,沈姑娘应当不会反感才是。”
话语也好,故作的神态也好,甚至昨日那明晃晃地摆在二人饭桌上的《江湖兵器谱》也好,这些都是李星河故意用来试探沈辞衣的底线的。
只是此前沈辞衣一直回避,可今日却直接出言点破,默认了李星河所言。
果然还是得有人先跨出关键的一步,若否永远都只会是僵局,必要时候的一手推波助澜,放在任何时候都很有用。
毕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察言观色、见风使舵之人。
李星河心下感慨非常。
满目萧瑟空寂,染得满院倦怠,风里凉意已满,吹得人无端紧绷起来。
“我不反感是因为你这样做没有意义。”沈辞衣的气质变了,她说话的语气变得恬淡,宛如问候久别重逢的老友,但眼中的神情又异常冷漠,出口的措辞亦咄咄逼人,“皓星天华背后的故事,不是你该探究的,也不是你探究的起的。”
“哦?”沈辞衣之言,不仅没令李星河却步,反而更激起李星河的兴致,“愿闻其详。”
沈辞衣看着他,双目如炬:“探寻自己所不了解的领域,当心因此惹祸上身,最后赔上一条性命。”
李星河笑了一下,饶有兴致道:“从十多年前退出江湖至今,我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逼命的刺激,若真有此机会,岂能放过?”
沈辞衣紧盯着李星河脸上的笑容,突然抬起一只手,握住了被她放置在一旁的皓星天华,同时一抹愤恨的神色,如一片乌云般掠过她的眉目之间,出口的声音里暗暗蕴含着不易觉察的森冷之意,她问:“你不怕死?”
李星河微微一叹:“怕,没有人是不怕死的。”顿了顿,李星河又笑了起来,胸有成足,“但我入局只是为了玩,而不是为了玩命。”
沈辞衣冷嗤一声:“入局之后,又岂能由你。”
李星河眨了眨眼,从容的气度,自有风仪:“我已做好全身而退的准备。”
沈辞衣扫他一眼,寻思一会儿,又扫他一眼,摇头:“准备是一回事,正式入局又是另一回事,世事往往不尽如人意。”
李星河:“你认为我做不到?”
“不止是你,没有人可以做到。”沈辞衣的眼眸突然充满了痛苦,握刀的手上青筋暴起,但她并没有逃避,仿佛只要她还握着这把刀,那她就还拥有力量,“玄门已灭,这世间再没人能够做到,这江湖的悲哀在于永远的强者为王,孤身一人,即便你殚精竭虑,苦心孤诣,也只是徒劳,强弱之势相差悬殊,败,是注定的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