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文如同样上前劝诫:“三弟,你冷静,梅花剑客仍在中原肆意,为了大局,父亲必须出面阻止,若否,将会有更多的侠士因此而受害。”
“又是责任,又是大局,在你的眼中,永远只有别人,永远没有自己的亲人!”风文如的话,不仅没有起到安慰作用,反而令风静如更加愤怒,他抬高了声音,咄咄逼人地质问风辰逸,“当初小弟的事情是这样,现在二姐的事情也是这样,你到底有什么资格做我们的父亲?”
“阿静!”杨楚想劝,却又不知如何劝解,最终只是无言。
风辰逸垂目不语,静如所言,皆是事实,他无力辩解。
李星河为风辰逸的背负而感唏嘘。
情义两难全,自古皆如是。
李星河看着风辰逸,看着这个被千斤侠义压得双肩沉重的武林支柱,不禁由衷问道:“这柄名叫正气的双刃剑,不伤人,先伤己,风大侠又何苦背负?”
风辰逸闻言先是一怔,而后轻轻一叹,说道:“世事总是难以尽美,阿静说的没错,我确实枉为人父。”
李星河再问:“风大侠就没想过折剑归隐,逍遥山林吗?至于这三尺红尘,糜烂也好,清正也罢,全凭造化便是。”
风辰逸含笑摇头,但没有立即开口,他顿了会,似在思考,然实际却是为了使出口的话语更显郑重:“除恶维安,是每个人都应尽的责任,风某若没能力也罢,既有能力,就该有所背负,为苍生为百姓尽些心力。”
李星河转头看了风静如一眼,最后收回视线,重新落到风辰逸身上:“为了这些遥远难成的理想,而辜负眼前的亲情,这样值得吗?”
“亲情的可贵,风某深知,可正是因为知晓亲情的可贵,所以风某才希望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天下为武林多做贡献,让更多的家庭得享天伦。”
李星河顿了会,郑而重之道:“风大侠的情操令人钦佩。”
“此乃风某的家务事,而今却要劳烦先生出手解决,风某真是惭愧。”说罢风辰逸作揖附身一礼。
李星河见状忙抬手托住对方。
风辰逸为人儒雅,个性持重,其样貌更是俊逸非凡,二十年前他便是这江湖上最出名的美男子,彼时年纪不大的李星河便一直想见他一见,却苦于没有机会,而今总算是见到了,能一睹名人风采,这一遭也算没有白来。
李星河微微一笑道:“风大侠客气了,风家的事就是江南武林的头等大事。”
风辰逸闻言,涩然一笑,这本该是他一人的背负,而今却要他的子女也共同踏上这条路,想到此,风辰逸不由转头去看风静如,对方依旧冷着张脸面对着大门的方向,眼里根本没有自己这个父亲。
风辰逸心下一叹,这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他虽不悔,却也难免遗憾。
“无论如何,此事就麻烦先生了,梅花剑客行踪飘忽,日前又在金陵犯下命案,这次死的是金陵老叟黄大师,我必须前去一探。”
李星河不由愕然:“没记错的话,梅花剑客上次杀人是在十五日前,地点是奉天。”
风辰逸点头:“不错。”
李星河:“十五天的时间从奉天赶至金陵,快马加鞭或许可以做到,但如此奔波之后,还能一剑杀害黄大师,这梅花剑客似乎比二十年前所听闻的还要厉害。”
风辰逸:“此事确实玄而又玄,但风某目前尚无头绪,眼下事态紧急,请恕风某先告辞了。”
“风大侠请。”
风辰逸再次看向风静如,欲言又止,终是离去。
目送风辰逸离开,风文如转头看向风静如。
风文如可以理解风静如的悲愤,但他同样也能理解风辰逸的苦衷,从十年前,风辰逸决心踏入武林开始,他们的父亲就已不仅仅只是他们的父亲了。
轻声一叹,风文如说道:“阿静,父亲也是迫不得已,他是风辰逸,是江南大侠,一举一动,都会影响武林走向;一忧一思,也必须站在大方面考虑,他不能,也不仅仅只是我们的父亲。”
“所以呢?我们就该体谅,得宽容,要牺牲,用自己的幸福去成全别人的幸福?”怒上心头,此时的风静如面露凶相,色厉内荏,“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笑!”
“阿静。”风文如轻唤一声,眼中恍惚有惊涛骇浪不断翻涌,但他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这之后,几个人都没再说话,眼看着尴尬的气氛就要无止境的蔓延下去了,李星河左右看看,率先打破了平静道:“所以我们可以吃早饭了吗?”
杨楚见状,从善如流接上,语气神态十分夸张:“你果然是来蹭吃蹭喝的。”
有心缓和眼前气氛的李星河闻言,难得的与杨楚抬起了杠,眨了眨眼,微笑道:“你跟我有什么不同?”
“当然不同,我可是阿静的师兄。”说着,杨楚凑过去抬手搭上风静如的肩膀,流里流气道,“师弟照顾师兄是应该的,对吧阿静。”
知道对方是为了缓和气氛,本来还有些感动的风静如一转头,就看到杨楚的表情,顿时心下一抽,摆出嫌弃脸推开对方:“哼,等你哪天断手断脚了再来找我寻照顾吧。”
“居然诅咒自己师兄断手断脚,好你个风静如,看我今天不教训你。”杨楚抬手覆上腰间的剑柄,作势要拔剑。
“我怕你不成?”风静如乐得奉陪,能打一场发泄,他求之不得。
15# 无书 放下过去,不就等于放下了自己?
园中亭。
这世上有很多名叫园中亭的亭子,它们虽形式各异,但有一点却是相同的,园中亭往往都建立在花园的最中心。
眼下李星河所身处的这座亭子也不例外。
环绕亭边的小径,通幽曲折,其间花草葱郁,一条狭窄的溪流沿着亭子的四周流过,为亭内的人捎去几许凉意。
南瓜粥、土豆饼,外加一碟爽脆的糖醋萝卜干,简朴却也足够养生。
李星河与风文如正在亭中用早点,间或交谈几句,但二人的专注力无一不在亭子的外面。
亭外。
晨风吹拂,花叶纷飞,执剑的两人,于一片静默中相对而立。
风静如与杨楚,自幼便拜入剑圣门下,从少至今,二人时常切磋较量,可即便如此,每次他们两人再交手时,周遭的气氛仍会随之覆盖上一层萧杀之意。
风,蓦然变大。
对立的人影,对视的眼神,微风加剧沸腾的战意。
一片花瓣亦随之被风带起,翻卷而上,飘至杨楚与风静如二人之间,而后风止,飘荡的花瓣顿时落下,对视的眼神有一瞬受阻。
当二人的视线再度交汇时,风静如手中的剑已缓缓出鞘,韶华剑尖直指杨楚。
杨楚同样拔剑出鞘,举步轻踏,掌中的光阴剑,随步翻动,就在寒芒闪烁照映的瞬间,杨楚发出一声重喝,举剑攻向风静如。
风静如不慌不乱,手腕反转,剑身一抖,剑气激射而出。杨楚见状,攻势丝毫不减,只在剑气扑面之际,翻身避开。
爆射而出的剑势,削落杨楚身后的三两枝木槿花,霎时花瓣纷纷而落,似雨如雾。
长剑交接,一者轻灵多变,一者雄浑霸道,虽是切磋之战,但双方皆有争胜雄心,毫不妥协,互不相让。
足下花叶飞旋,辨不清是谁的脚步,同出一脉的剑路,虽使剑方法不同,但剑势却是一样的。
快,快的人眼花缭乱。
日光与剑光交错,红花并绿叶飞旋,目之所及,一片纷乱,李星河不知何时已起身来到亭边。
“当年抗魔一役,我曾有幸目睹剑圣拔剑的风采,翩若游鸿,矫若惊龙,至今难忘,他的弟子倒也有几分样子。”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向成竹在胸,不疾不徐的李星河,面上竟难得地露出了几分感慨的神色,他的语气似悲似喜,又似无悲无喜。
这令一旁的风文如为之侧目,这是风文如这三日来第一次在李星河的脸上看到这种可以称之为“人”的情绪。
不仅神态,李星河的话中之意更令风文如感到惊讶:“当年的抗魔之战,先生竟也在场?”
李星河愣了下,眼眸微闪,但他的反应很快,在风文如察觉有异前便恢复了常态,侧首反问道:“你觉得不可思议?”